安静微微颔首,机械眼的光芒在张煜和蓝山之间流转了一下:“保持通讯。有异常,立刻撤回。”她递给张煜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简易信号发射器。
蓝山在温阳的半搀扶半胁迫下,艰难地起身带路。一行人拿着矿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防空洞更深的黑暗进发。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潮湿冰冷,那种陈腐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非自然的、仿佛某种粘液干燥后的痕迹。刮擦声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一些。
在蓝山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那个隐蔽的通风管道入口,栅栏早已锈蚀。王亮和温阳费力地将其撬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黑暗通道。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甜腻腥气的味道从下面涌了上来。
张煜第一个钻了进去,温阳紧随其后,然后是任斌、王亮和其他人。蓝山被夹在中间。
管道并不长,很快他们就滑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这里似乎是研究所的地下备用能源区和样本库。几台巨大的、沉默的发电机伫立在黑暗中,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线管和仪表盘。更深处,是一排排散发着寒气的低温储存柜,有些柜门已经破损,里面空空如也,有些则还闪烁着微弱的电源指示灯。
空气中,那种甜腻的腥气更加明显了。
“样本库…在最里面…”蓝山指着深处,声音带着颤抖。
张煜打起十二分警惕,握着虎头钳,一步步向前走去。温阳和王亮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矿灯的光柱在巨大的机器和储藏柜间晃动,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
突然,走在前面的任斌发出一声低呼:“这是什么?”
光柱照在地上,那里有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着那股甜腻的腥气!液体旁边,散落着几片破碎的、像是某种昆虫甲壳的暗红色碎片!
张煜的心猛地一沉!这痕迹…和昨天朱莓挣脱丝线时流出的血液以及她身上的变异特征极其相似!
她来过这里?!或者说…有什么和她类似的东西来过这里?!
“小心!”张煜低吼警示。
话音未落!
“嘻嘻嘻…咯咯…”
一阵诡异扭曲、却又带着一丝熟悉媚意的笑声,突然从前方一排高大的低温储存柜后面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窈窕的、周身缠绕着淡淡红影的身影,如同没有骨头般,从柜顶缓缓地、扭曲地倒挂了下来!
是朱莓!
但她已经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她身上那件破碎的旗袍几乎完全被暗红色的、半透明的生物甲壳所覆盖,这些甲壳如同有生命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微微蠕动,勾勒出更加火辣夸张到非人的身体曲线。她的头发如同活着的红色蛇群,在空中缓缓舞动。她的脸庞依旧美艳,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里面细密尖锐的牙齿,眼眸中的猩红光芒如同燃烧的血液。
最可怕的是,她的右手已经完全变异,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如同螳螂般的狰狞刀锋!此刻,那刀锋上正往下滴落着暗红色的粘液。
“哟…来了这么多小哥哥…”朱莓的声音扭曲变形,却依旧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媚意,“是来陪人家玩的吗?人家刚好…饿了呢…”
她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张煜身上,猩红的舌头舔过尖锐的牙齿:“尤其是你…小煜煜…你闻起来…更加美味了…和那个死丫头的气息混在一起…太棒了…”
张煜感到背脊发凉,握紧了虎头钳。温阳和王亮也紧张地摆出了防御姿态。
“朱莓!你冷静点!”张煜试图沟通。
“冷静?”朱莓发出一串癫狂的笑声,“我很冷静啊…我现在前所未有的好!充满了力量!不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需要…吃吃吃!!!”
最后一个“吃”字化为尖啸,她猛地从柜顶扑了下来,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红影!那螳螂刀锋直劈张煜的头颅!
“动手!”温阳怒吼着举起金属杆格挡!
王亮也抡起钢筋砸向朱莓的腰侧!
铛!噗!
金属碰撞声和血肉被割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温阳手中的金属杆被轻易斩断,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震飞出去!王亮的钢筋砸在朱莓腰侧的甲壳上,竟然只溅起几点火花,未能造成实质伤害!而朱莓的刀锋余势不减,继续劈向张煜!
张煜瞳孔紧缩,身体里那股冰冷的力量瞬间爆发!他的速度、反应神经骤然提升!一个极其惊险的侧滑步,刀锋擦着他的胸前划过,将衣服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甚至在他胸膛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好快!好强的力量!
变异的不仅仅是朱莓,他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在进化!
朱莓一击落空,发出不满的嘶鸣,刀锋般的五指再次抓来!
张煜狼狈地翻滚躲避,虎头钳与刀锋碰撞,震得他虎口发麻!
“老五!想想办法!”王亮一边试图骚扰朱莓,一边朝着任斌大吼。
任斌却死死地盯着朱莓变异的手臂和身上蠕动的甲壳,眼神狂热,喃喃自语:“…适应性外骨骼…生物能量武器化…完美的共生体…这进化速度…”
“完美个屁!她要吃了我们!”冯辉吓得尖叫,扭头就想跑。
“别乱跑!”张煜急喝,但已经晚了。
冯辉慌不择路,撞倒了一个破损的低温柜。
哐当!
柜子倒地发出的巨响在封闭空间内回荡。
刹那间,整个样本库深处,那些原本寂静的黑暗角落里,突然亮起了无数双猩红的、或是惨绿的光点!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朱莓也停下了攻击,歪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然后发出了更加兴奋的笑声:“嘻嘻嘻…醒了…大家都醒了…太好了…派对开始了!”
她猛地后退,融入黑暗之中。
而黑暗中,那些光点开始移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湿滑的蠕动声,缓缓地向张煜他们包围过来…
他们惊动的,不止是朱莓…
深渊,张开了它的巨口,发出了低沉的回响。
……
一九九七年一月二日,上午10:17。岭城工业大学防空洞深处。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唯一的光源是安静眼中稳定却冰冷的幽蓝机械光芒,以及任斌不知从哪翻找出来的、一盏快要耗尽燃料的旧式煤油灯。
灯焰不安地跳动着,在潮湿的、布满苔藓和不明粘液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仿佛蛰伏的活物。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以及…一丝极淡极淡、却勾人心魄的茉莉花香,这香味在此地显得格外诡异。
防空洞深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庞大,如同一个巨大的地下蚁巢,岔路众多,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一行人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和水滴从头顶渗落的滴答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张煜走在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紧跟在安静身后。他身体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只留下三道狰狞的粉色疤痕,边缘依旧残留着细微的银色脉络,像某种神秘的电路图。原初血清带来的不仅仅是愈合,更是一种深层次的蜕变。
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后每个人不均匀的心跳、血液流动的细微声响,能“嗅”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恐惧、疲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正被某种力量悄然诱发的欲望气息。这种变化让他感到既强大又恐慌,仿佛身体里住进了一个陌生的、冰冷的怪物。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兄弟们。
温阳依旧尽责地断后,敦实的身躯像一堵可靠的墙,但紧抿的嘴唇和不时扫向黑暗深处的警惕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沉重压力。他一手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冯辉,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根粗钢筋。
王亮则显得焦躁不安,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他时不时恶狠狠地瞪一眼被何木和雁洋勉强架着走的蓝山。
任斌的状态最奇怪。他一只手举着煤油灯,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和半截铅笔,借着昏暗的光线,疯狂地记录着什么,嘴里无声地念叨,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光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危险似乎毫不在意。
王岩和吴东则紧张地护在任斌两侧,警惕地看着前方和后方。
所有人都很沉默,昨夜的逃亡和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们精疲力尽,更重要的是,希望破灭后那彻骨的寒冷——所谓的救援,竟然是更加冷酷无情的清除。
而几位女性,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陈琛紧紧跟在张煜身后,几乎要贴到他的背上,小手下意识地抓着他工装背心的下摆,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苍白的脸上惊魂未定,原本清澈的琥珀色眼眸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恐惧阴影,像受惊过度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