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一顿,抬头看去。
黄莺正倚在开水房外的窗边,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尖轻轻嗅着。
她今天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黑色毛线裙,而是换了一件酒红色的修身针织衫,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针织衫的材质柔软贴服,完美地勾勒出她胸前那对饱满高耸、弧度惊人的曲线,以及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及膝A字裙,包裹着她丰腴挺翘的臀瓣,裙摆下是一双裹着超薄透明丝袜的、笔直修长的美腿,脚上踩着一双小巧的黑色皮鞋。
她似乎刚刚整理过头发,微卷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在她饱满的胸前。
看到张煜,她那双风情万种的媚眼微微眯起,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哟,小学弟,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张煜看着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她最后将那枚兽骨发簪刺向眉心的决绝画面,心脏猛地一抽。
“没……没什么。”他移开目光,试图从她身边绕过去。
黄莺却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拦了他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混合着香水味和她自身独特体息的温热香气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
“听说……你前几天身体不舒服?”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做噩梦了?”
张煜身体一僵,猛地看向她。
黄莺却只是笑了笑,收回手,将那只未点燃的香烟在指尖转动。“梦嘛,都是假的。”她语气轻描淡写,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懂的情绪,“活在当下才最重要,不是吗,小狼狗?”
她最后那个称呼,让张煜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而黄莺已经转过身,踩着优雅的步子,袅袅婷婷地离开了,那摇曳生姿的背影,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目。
张煜站在原地,手心沁出冷汗。
黄莺的话,是巧合?还是暗示?
他心事重重地打完水,回到教室。接下来的课他几乎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黄莺的话和那个称呼,还有陈琛羞怯的眼神,张柠老师温柔的笑容,以及兄弟们鲜活的面孔……
这一切的美好,都像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让他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中午,他和室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气氛依旧热闹,王亮和何木为了抢最后一块红烧肉差点“大打出手”,冯辉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功课太难,王岩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雁洋,温阳则像个大家长一样,照顾着这个,提醒着那个。
任斌端着饭盆,一边吃一边还在看一本厚厚的、封面诡异的书,嘴里念念有词。
看着这一幕,张煜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伴随着更深的寒意。
他害怕失去这一切,害怕这真的只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幻梦。
下午没课,张煜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生物实验楼附近。
他记得,蓝山老师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就在这栋楼的顶层。
他犹豫着,是否要上去看看。
或许,见到蓝山老师,就能确认一些事情?
就在他徘徊不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实验楼里走了出来。
是安静。
她依旧穿着那身合体的、带着肩章的类似制服的套装,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和纤细的腰肢。
她的步伐稳健而利落,齐耳短发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似乎刚办完公事。
她看到了张煜,脚步微微一顿,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
张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个与祭坛基座融合、下半身变成节肢形态的“安静”形象再次浮现,让他不寒而栗。
难道……蓝山老师也……
他鼓起勇气,走进了实验楼,乘坐电梯来到顶层。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走到蓝山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门。
办公室里没有人。
陈设和他记忆中一样,堆满了书籍、资料和各种奇怪的标本。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旧纸张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一角,那个精致的相框上。
相框里,是蓝山和温馨的合影。
照片上的温馨,笑靥如花,依偎在蓝山身边,眼神纯净而快乐。
蓝山也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张煜走过去,拿起相框,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温馨的脸庞。
那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温馨,不是那个冰冷完美的“神”,也不是祭坛上那个扭曲的集合体。
“馨馨……”他喃喃低语。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这张照片,这份记忆,又算什么?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相框玻璃的反射中,他身后的门口,似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身影!
他猛地回头!
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和一片死寂。
张煜的心跳再次加速,一股凉意从脊椎升起。
他放下相框,快步走出办公室,环顾走廊,依旧空荡荡的,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他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也许真的是精神太紧张了。
他决定离开这里。走下楼梯,走出实验楼,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学生们依旧欢声笑语。
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老旧教职工宿舍区,走到了那栋爬满藤蔓的、他和温馨曾经拥有无数回忆的小楼前。
阁楼的窗户紧闭着,挂着干净的白色窗帘。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温馨失踪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站在楼下,仰望着那扇窗户,心中五味杂陈。
是梦?是真?
那些恐怖的经历,那些逝去的生命,难道真的只是他潜意识里编造的故事?
是为了掩盖某种他不愿面对的真相?
还是说……眼前这片宁静祥和的校园,才是真正的、精心编织的……牢笼?
他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彷徨。
他不知道,在对面宿舍楼的某个窗帘后面,一双冰冷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林荫道拐角,抱着书本的陈琛,也停下了脚步,望着他孤独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
一九九七年二月五日,星期三。
岭城大学在连续几日的晴好天气后,迎来一个略显阴沉的早晨。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校园,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似乎酝酿着一场春雨。
没有阳光的加持,那些红砖建筑少了几分暖意,多了些许沉郁。
张煜已经在这个看似正常的“现实”里度过了几天。
他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上课、吃饭、和室友插科打诨,但那份深入骨髓的违和感与警惕,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消散。
每一个熟悉的场景,每一张熟悉的笑脸,都可能在不经意间触发他脑海中那些血腥、恐怖的记忆碎片。
早晨的水房依旧拥挤喧闹。
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冰凉让他精神一振。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试图找到一丝属于那段“噩梦”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
“老六,磨蹭啥呢?快点儿,今天老马的《机械原理》,去晚了又得挨骂!”王亮粗声粗气地催促着,一边胡乱地用毛巾擦着他那板寸头,水珠四溅。
他穿着件跨栏背心,结实的肱二头肌上还有未干的水迹,充满了野性的活力。脸上自然也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
张煜应了一声,拿起洗漱用品跟在王亮身后。走廊里,温阳已经提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在等他们了。
“老大,还是你靠谱!”何木眼疾手快地抢过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美道。他个子瘦小,动作灵活,像个没长大的猴子。
温阳憨厚地笑了笑,把装着包子的塑料袋递到张煜面前:“老六,多吃点,看你这两天脸色不太好。”
张煜接过包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面皮的香气真实可闻。
他咬了一口,肉馅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味蕾传递着熟悉的信号。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几乎要相信,那地下深处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魇。
“老五呢?又不见人影?”王亮一边大口吃着包子,一边四下张望。
“估计又猫在图书馆或者哪个实验室了吧。”老四王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他性格沉稳,话不多,但观察力敏锐。
“管他呢,学霸的世界咱不懂。”雁洋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只要考试的时候记得拉兄弟们一把就行。”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走向教学楼。
阴沉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学生们的活力,校园里依旧人流如织。
张煜沉默地走在人群中,目光下意识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搜寻潜在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