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微风悄悄浮起,升腾的气,带来了旷远的气息。
这并不是刘古唤来的,因为这其实并非是风,只是恰好以风的形式传达到这里罢了。
作为不应该存在现世,更不应该再次苏醒的异端,以太和绛宫,确实已经被藏匿于暗中的,某些给盯上了。
世界其实还未完全解放,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桎梏,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呢……
“走。”以太微微皱眉,身边的气团将他完全淹没,绛宫也化作一道不甘的紫色电光,瞬间没入那翻滚的灰白云团之中。
转瞬之间,二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祂们来得突兀,去得也诡秘,只留下满地疮痍和未解的谜团。
断井残垣之中,人民哀嚎着。
破碎的瓦砾、焦黑的痕迹、空气中残留的雷霆与虚无的气息,都在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阎妮站在废墟边缘,银白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扬。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力量去强行压制恐慌,或是用皇女的威严下达命令。
她只是静静地走了过去,俯身扶起一位被碎石压住腿的老妇,动作轻柔而坚定。她指尖流淌出温和的、近乎纯白的星辉,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渗入老妇的伤口,缓解着疼痛,也抚慰着惊魂未定的心灵。
“没事了,老人家。”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惶恐的人群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力量,“父皇已击退强敌,我们很快会重建家园。”
她的精神,正如焚离所“看”到的那样,趋向于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的白色。
那并非空洞,而是一种历经挣扎、接纳一切后的澄澈。那场失败的“逆命”,终究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是带回逝者,而是让她自身成为了某种“容器”,承载着母亲存在的意义与温柔的特质。这让她在面对灾难和伤痛时,不再只有战斗的冰冷,更有了源自“母亲”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因为无法忘记,亦无法舍弃吗……所以,便将那份存在,化作了自身的一部分?”
焚离看着阎妮身上散发出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宁静光辉,心中那声叹息愈发悠长。
他有点理解这种状态——将思念与遗憾内化,成为支撑自己前行的力量。但他也无法完全理解那份源于血脉亲情的、刻骨铭心的羁绊所带来的具体感受。
因为他想不起来。
那个他拼命想要找回的影子,依旧沉没在记忆的深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阎妮的状态,就像在黑暗中为他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昭示着“另一种可能”的存在——逆命星盘或许无法召回逝去的灵魂,但可能以某种残酷而深刻的方式,改变生者与逝者之间的“联系”,赋予生者以逝者的“本质”。
但是,他必须去验证这个可能。即使现在阎妮没能“复活”母亲,但他也要确定这个可能性是否真实存在,这个方向是否可行。
至少,至少让他能想起来一点……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名字的碎片,一种熟悉的感觉……
至少,让他再看一眼……那个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模糊却无比重要的存在。
“还在愣什么,你你你,你们几个,全都给我去参与修复工作!”惊魂未定的厨师长,此刻终于找回了几分主心骨,瞬间板起脸,指着焚离等几个看起来还算手脚麻利的帮厨吆喝道。
焚离摇了摇头,将心中翻涌的思绪强行压下。
他意念微动,将自己的元素幻化为土,周身气息瞬间与脚下的大地同调,仿佛化作了土石的一部分。
他沉默地走到废墟旁,动作自然流畅地搬运起碎石断梁,参与进灾后的修缮工作。
不得不说,土洲在土木修复方面确实独步天下。
土皇虽重伤未出,但皇城内置的土系法阵在专业修士的引导下高效运转。
土黄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废墟上流淌,碎裂的石块在光芒中自行弥合、归位,焦黑的痕迹被新生的土壤覆盖。
仅仅几刻钟的时间,皇宫主体建筑的外观竟已恢复了七七八八,效率惊人。
然而,表面的修复容易,深藏的创伤却难愈。焚离的目光穿透忙碌的人群和修复的光辉,仿佛能看到皇宫深处,那间静室内弥漫的沉重与痛楚。土皇岩阙所受的伤,并非寻常创伤,那是来自『唯一』存在的侵蚀。
即便有神器『天之御』护体,也只能堪堪保住性命,驱逐这些力量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无尽的代价。
这位父亲的赎罪之路,才刚刚开始,就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灾后的重建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喧嚣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焚离趁着一个搬运间隙,身影悄然融入修复光影的角落,再出现时,已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
身着白袍的刘古正凭栏而立,任由带着尘土和新生气息的微风鼓动他的衣袍。
他的长发随风轻舞,仿佛在与无形的气流低语。
“有什么想法吗?”刘古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没有。”焚离的语气平淡到不能再平淡,如同无波的古井。他走到刘古身边,同样望向远处逐渐恢复秩序的皇城。
“那就好。”刘古轻轻笑了笑,“漫不经心也好,很在意也好,无论怎么想,这场旅程都已经有答案了。”
“答案吗……”
焚离出乎意料地有些失落,他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到了地上。
他突然揪着自己的心脏,即使里面可能什么都没有……
“我还是没能找到,我也还是不知道。”焚离长长叹着气,“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此之前却先得到了旅程的意义吗?”
“那又怎么样。”刘古重重拍了拍焚离的肩膀,“你还活着,这便是意义。”
远处,修复法阵的光芒依旧明亮,人们的呼喊声隐隐传来。
焚离蹲在冰冷的地上,揪着心口,刘古的话语如同锚点,将他定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之上。
焚离自然不会去同情,他只是……
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想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