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集团并非个人企业,秋家没有百分百控股,秋家老爷子作为董事长也只占不到百分之七十的原始股,现在一次性将手里的股份转让出小半,其对秋迟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这一点,陈义歌挑不出任何错处。
而对于顾钦口中的秋家所有一切都属于秋迟,他并不太在意。
担心的是秋迟的亲爹秋傅远,后者年轻时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婚姻期间便在外莺莺燕燕无数,保不准有多少私生子。如今秋老爷子还健在,还能镇住外面的妖魔鬼怪,可老爷子终究没办法护秋迟一生。
考虑到这一点,陈义歌问了出来。
“你们说秋傅远影响不了秋迟,那么你们要如何保证?”陈义歌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似是想从对方脸上找出端倪,“毕竟秋傅远再怎么混蛋,他身上依旧流着秋家的血,拥有财产继承权。”
话毕,顾钦却笑了。
与先前的客套微笑不同,这次的笑意味深长。
他移开目光,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眼信息,然后一边回复,一边回答:“世间万物瞬息万变,没有人能确保明天会发生什么。”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看着对方漫不经心,甚至有些轻蔑的态度,陈义歌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目前能确定的是秋老爷子肯定是站在秋迟这一边的,但其对秋傅远的态度还不清楚,至于顾钦这个秋家养子,很明显没把后者放在眼里。
最近几年秋老爷子逐渐放权,隐隐有退居幕后的消息传出,而春秋集团在同行业里的领头地位却愈加稳固,其中顾钦这个二把手功不可没。
能在如今竞争激烈的市场里更上一层楼,顾钦绝不会如他表面那般温良无害。
秋家养子玩弄权术,这才是陈义歌心底最担心的事。
他的外甥女再聪明,也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又怎么能斗得过老谋深算的狐狸?
想到这里,陈义歌的心绪愈发沉重。
顾钦不知道对方的想法,或许他知道了,也并不在意。
看对方的态度和反应,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达成。
拿着公文包从沙发上起身,顾钦没有拿回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书的复印件,他转身离开前只说了一句:“很多人都盯着小迟,而你没有保护小迟的能力。”
随着顾钦离开,病房内静得可怕。
离开前的那句话仿佛还在房间内回荡,陈义歌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协议书久久不言。
……
很快到了手术的日子。
随着人被推进去,手术室的灯亮起,等待的人心被吊起。
走廊里除了护士进出的脚步声,没有一点声音。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秋迟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顾钦坐在旁边,他看着身旁那颗低下去的脑袋,无奈的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小丫头,现在在手术室里给你小舅舅做手术的是该领域最顶尖的专家团队,而且这项技术也已经很成熟,别太担心了。”说着,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秋迟的后背以示宽慰,就像安慰当年那个委屈无助的小小孩童。
意料之中,没得到任何回应。
顾钦似是早已习惯,他自顾自说起了话。
“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开心了,就喜欢找个没人的角落低着头不说话,我每次都能找到你,而你就小小一只的缩在那里,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秋迟:“……”
“你小时候的小辫子还是小叔我给扎的呢,多可爱,我还留了照片。”
“后来你上了小学,豆大的小人背着书包。我记得那是所寄宿学校,别的小孩都抱着家长哭,就小丫头你小嘴一撅跑进了校门,头也不回,绝情得很。”
“慢慢的,小丫头就长大了,也不跟小叔亲了……”
顾钦的声音越说越低,语气里是道不清的惆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个沉重的话题。
只有秋迟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无可忍打断了对方的“追忆往昔”。
“闭嘴。”
“小丫头,你的心太冷了,小叔我很难过。”
“你再继续说下去,我就把小时候你把我头发剪成狗啃式,偷偷往我房间放玩具蛇,睡前故事给我放午夜惊魂这些事都告诉老头子。”说着,秋迟侧过脸白了对方一眼。
“小蛇多可爱……”
“……”
秋迟没有再出言制止,而是默默从一旁的手提包里摸出手机。
手机出现的瞬间,原本絮絮叨叨的人立马安静如鸡。
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
安静没一会儿,某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秋迟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小叔,你会害怕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顾钦一时没反应过来,而秋迟的声音继续传来。
“今天小舅舅做手术,按道理来说,这种时候最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们。”
又是没有逻辑的一句话,但顾钦听懂了,这次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等待下文。
他知道坐在自己身旁的姑娘一路走来有太多不容易。
在秋家生活了几十年,秋迟是他最愿意亲近的人,只因他们都有同样不堪的原生家庭,而淋过雨的人往往更能感同身受当局者的痛苦。
他们都遭遇过不幸的童年,只不过在生命最灰暗的时刻,是秋霆拉了他一把,而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侄女,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那几年,家族企业正遭受来自市场的巨大冲击,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疲于奔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
忙到……把一个小小的孩子给落下了。
当孩子独自长大,所有人却又开始责怪她不亲人,不够乖巧。
尽管她聪明,优秀。
更多人却还是责怪她叛逆,不务正业。
在外人眼里,顾钦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但真实的他敏感而又感性较真。想到秋迟的种种不容易,苦涩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熟悉的声音继续传来,语气里带着疲惫。
她说得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小叔,我觉得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