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椒城外的启军营地正忙着校准火炮时,巢湖水面已被南疆军的战船搅得浑浊。三十艘乌篷船首尾相接,船舷上插着染血的兽骨幡,战王黎武立在旗舰船头,骨笛斜挎在腰间,盯着远处淝水入湖口的轮廓,嘴角勾起冷傲的弧度 —— 方腊许诺,若他能夺回庐州,便将巢湖以西的地盘全封给他,更能让南疆巫王多赐十名控毒巫师。
“战王,前面就是庐州外围的淝水关了!” 副将蒙勒指着前方的城郭,语气里满是不屑,“不过是土夯的关隘,弟兄们搭云梯半个时辰就能破!” 他身后的巴图晃了晃手里的狼牙棒,棒尖还沾着沿途劫掠的血渍:“等破了关,先把城里的酒肉抢光,给少族长报仇!” 提及战死的蓝淋,船队上的南疆武士纷纷嘶吼着拍击船板,兽骨幡在风里猎猎作响。
黎武却微微皱眉。那关隘看着与寻常城池不同 —— 青灰色的城墙直插水面,既没有夯土城的粗糙纹理,也没有砖石城的缝隙,阳光照在墙面上,竟泛着冷硬的光泽。可他转念一想,杨家军就算会造新式弩箭,还能把城墙变成铁的?“慌什么!” 黎武踹了蒙勒一脚,“不过是中原人唬人的把戏,传令下去,靠岸架云梯,巴图带左翼攻东门,蒙勒带右翼撞西门!”
战船刚泊稳,南疆武士便扛着云梯往岸边冲。可刚到城墙下,巴图就骂了起来 —— 城墙足有三丈高,云梯搭上去竟够不着垛口,最要命的是墙面光滑如镜,根本无处下爪。“用撞车!” 巴图吼着挥了挥手,四头披甲的水牛拖着巨大的木撞车冲过来,“给老子撞开城门!”
“咚 ——” 撞车狠狠撞在城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城楼上的武二扶着雉堞,嘴角噙着冷笑。这城门是用太原府送来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外层还包了铁皮,别说水牛撞车,就是李星群的火炮来轰,也得费些劲。“杨志,该你露一手了。” 武二侧头喊道。
杨志早已拈弓搭箭,青竹弓拉得如满月,箭尖瞄准了撞车旁的巴图。“看箭!” 弓弦轻响,羽箭带着破空声直射巴图后心。巴图正举着狼牙棒督战,忽觉后背一凉,刚要转身,箭簇已穿透甲胄,从胸口扎了出来。“呃……” 巴图闷哼一声,摔在撞车旁,狼牙棒滚进水里,溅起一片血花。
“巴图!” 蒙勒在东门见了,红着眼冲过来,挥舞着弯刀砍向云梯:“弟兄们爬!就算用牙啃,也要啃开这破墙!” 他亲自抓着云梯往上爬,弯刀在墙面划出火星,却连道白印都没留下。城楼上的士兵早已端起燧发枪,武二一声令下:“开火!”
“砰砰砰” 的枪声连成一片,铅弹像雨点般砸下来。蒙勒的肩头中了一枪,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袍,他咬牙刚要继续爬,城上突然抛下几捆浸油的柴草,火折子扔下去,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撤!快撤!” 蒙勒惨叫着往下跳,刚落地就被城上的床弩盯上 —— 一支铁箭呼啸而至,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湿泥里。
黎武在船头看得目眦欲裂。两个小部落的酋长接连战死,南疆武士死伤惨重,可那青灰色的城墙连个豁口都没炸开,撞车反倒被震断了木梁,水牛吓得瘫在岸边发抖。“这到底是什么鬼墙!” 黎武攥紧骨笛,指节发白 —— 他打了一辈子仗,从没见过这样砸不烂、烧不透的城防。
城楼上,武二俯身捡起南疆军丢下的云梯,掂量了掂量,对杨志笑道:“亏得李监军送来的钢筋混凝土,不然这一下还真难顶。” 杨志擦了擦弓上的灰,目光扫过水面上狼狈退去的南疆战船:“黎武怕是还没反应过来,这墙可不是土做的。传令下去,加强警戒,他们说不定还会来犯。”
夕阳西下,淝水关的青灰色城墙被染成金红,墙根下的血渍渐渐被湖水冲淡。黎武的战船退到巢湖中央,望着那座在暮色中愈发坚固的关隘,骨笛被他攥得发烫 —— 他终于明白,方腊口中 “杨家军不过是土鸡瓦狗” 的话,竟是天大的笑话。而淝水关的那道青灰色屏障,像一把铁锁,死死卡住了他进军庐州的道路。
淝水入巢湖的河口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城墙像条青黑色的巨蟒横亘在岸边,墙高两丈有余,顶面宽得能容四匹马并行,垛口后每隔三步便架着一挺燧发枪,枪托磨得发亮,枪管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城墙根下的护城河引的是淝水活水,河宽三丈,水深丈五,河底埋着削尖的铁桩,水面飘着几具昨日攻城时被射穿的毒人尸体,青灰色的皮肤胀得发亮,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武二穿着身玄铁鳞甲,左手按在腰间的朴刀上,右手搭着城墙往下望 —— 远处巢湖水面上飘着密密麻麻的木筏,南疆人的图腾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最前头的木筏上,黎武正光着膀子咆哮,他身后的毒人挤得像沙丁鱼,青灰色的手爪伸出筏沿,在水面上胡乱抓挠。这位狄苍枢密使一手提拔的猛将,脸上横着三道刀疤,是当年守太原府时留下的,此刻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沉得像撞钟:“杨志!让弟兄们把火罐都备好,等毒人靠近了再扔!”
城墙东侧的箭楼上,杨志正眯着眼调整投石机的角度,他穿着杨家军标志性的银甲,背后的 “杨” 字旗被风扯得笔直。听见武二的喊声,他回头应道:“武将军放心!投石机都校好了,石弹裹了浸油的麻布,一砸一个准!” 说话间,他瞥见几个新兵蛋子正攥着燧发枪发抖,便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少年的肩 —— 那少年才十六岁,叫王小六,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袖口沾着昨天守城时溅到的毒汁,此刻正盯着河面的毒人咽口水。
“怕了?” 杨志声音放轻,指尖拂过少年枪杆上的木纹,“去年你在庐州见过毒人炼造,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人,砍下去不用手软。”
王小六猛地攥紧枪杆,指节泛白:“杨将军,我不怕!就是…… 就是想起我爹,他去年就是被毒人咬了,我娘还在老家等我回去……” 话没说完,眼眶就红了,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旁边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听见了,拍了拍王小六的后脑勺:“傻小子,好好打!等把这些南疆蛮子赶跑了,咱就回去给你娘捎信,说你立了功,能当百户了!” 这老兵叫周老栓,是从太原府跟着李星群过来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是当年对付毒人时被啃掉的,此刻他正把燧发枪的火帽往击锤下塞,动作熟练得像吃饭喝水,“待会儿听我口令,咱们燧发枪队轮着射,别慌,装弹要快,瞄准了打毒人的头 —— 那地方最软!”
王小六用力点头,跟着周老栓往垛口后蹲好,刚把枪管架在垛口上,就听见河对面传来黎武的嘶吼:“冲!先让铁级毒人破了这破河!” 话音刚落,木筏上的毒人就像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青灰色的身体在水里扑腾,有的被河底的铁桩扎穿了肚子,黑绿色的血顺着桩子往上冒,有的却凭着蛮力往岸边游,爪子扒着河壁的石头往上爬,发出 “嗤嗤” 的刮擦声。
“投石机,放!” 杨志的吼声在箭楼上炸开,十几架投石机同时发力,裹着麻布的石弹带着风声砸向河面,有的砸中木筏,把毒人连人带筏砸得粉碎,有的落在岸边,石弹炸开时溅起的火星点燃了毒人的衣服,火顺着毒人的皮肤往上烧,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在烤一块腐肉。
“燧发枪队,齐射!” 武二的喊声紧随其后,垛口后响起一阵 “砰砰” 的枪声,铅弹像雨点似的射向爬上岸的毒人,有的打在毒人的胸口,只穿了个小洞,毒人却像没感觉似的继续往前冲;有的打在毒人的头上,铅弹直接把脑壳掀飞,毒人应声倒地,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周老栓打完一枪,立刻低头装弹,手指飞快地往枪膛里倒黑火药,嘴里还念叨:“快!再快!别给它们爬上来的机会!”
王小六刚打完第一枪,就看见一个毒人已经爬到了城墙根下,青灰色的手正往城墙上抓,他慌得手都抖了,装火药时撒了大半。周老栓眼疾手快,抄起身边的火罐往那毒人头上扔,火罐 “啪” 地砸开,火油顺着毒人的脸往下流,瞬间燃起大火,毒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在地上滚了两圈就不动了。“傻小子,慌什么!” 周老栓拍了拍王小六的背,“再慢一步,它就爬上来咬你了!”
就在这时,西侧城墙传来一阵骚动 —— 黎武带着一队南疆精锐绕到了护城河较窄的地段,正用砍断的树干搭桥,毒人踩着树干往对岸冲,几个守军士兵没拦住,被毒人扑到了城墙下,惨叫声瞬间响起。武二见状,立刻提着朴刀往西侧跑,一边跑一边喊:“跟我上!用长戟捅!别让它们爬上来!”
杨志也从箭楼上跳下来,翻身上马,身后跟着五十名骑兵:“弟兄们,跟我绕到南岸,抄它们的后路!” 马蹄声在城墙下响起,骑兵队像支银箭似的冲向南疆人的木筏,马刀劈在木筏上,木屑飞溅,南疆士兵惨叫着掉进河里,很快就被水里的毒人分食。
周老栓刚帮王小六装好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 是护士队的花花,她穿着浅绿短褂,药箱挎在肩上,正蹲在一个受伤的士兵身边包扎。那士兵的胳膊被毒人抓出了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黑绿色的毒汁顺着伤口往下流,花花正用沾了烈酒的布条擦拭伤口,士兵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哼一声。
“周叔,麻烦帮我递下磺胺粉!” 花花的声音带着点喘,额角沾着汗,刚才她为了抢救这个士兵,差点被毒人的爪子抓到。周老栓赶紧从药箱里翻出瓷瓶递过去,看着花花熟练地撒药、缠绷带,忽然想起自己在太原府的媳妇,眼眶一热:“丫头,你也小心点,别靠太近。”
花花点头,刚把绷带系好,就听见东侧城墙传来一声巨响 —— 一根攻城槌砸在了城墙上,混凝土墙面被砸出个浅坑,震得垛口上的燧发枪都跳了一下。三王之一的藜禄正举着把青铜斧在城下咆哮,指挥着南疆士兵推着攻城槌猛撞:“给我砸!这破墙撑不了多久!”
武二刚把西侧的毒人清理干净,听见动静又往东侧跑,路过王小六身边时,看见少年正举着燧发枪瞄准藜禄,手却还在抖。武二停下来,按住他的肩膀:“别慌,深呼吸,瞄准了再打。” 王小六深吸一口气,手指扣动扳机 ——“砰” 的一声,铅弹擦着藜禄的胳膊飞过,打在了后面的南疆士兵身上。
藜禄吃了一惊,抬头往城上看,正好对上武二的目光,顿时怒喝:“小儿辈也敢放肆!” 说着从腰间摸出个号角,吹了声尖锐的调子。河面上的木筏突然往两边分开,十几艘更大的木筏划了过来,上面载着新炼制的毒人 —— 这些毒人才刚被转化,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有的甚至还穿着百姓的粗布衣,青灰色的皮肤下能看见跳动的血管。
“是昨天抓的百姓……” 周老栓的声音发颤,他去年在庐州见过这样的场景,此刻看着同胞变成毒人,拳头攥得咯咯响,“这群畜生!连百姓都不放过!”
王小六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看着一个穿着蓝布袄的毒人 —— 那衣服样式和他娘穿的一模一样,手指扣着扳机的力度越来越大:“我要杀了它们!我要为我爹报仇!为这些百姓报仇!” 说着连续扣动扳机,铅弹一颗接一颗射向毒人,有的打在毒人的胸口,有的打在头上,哪怕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发麻,也不肯停下。
武二看着城墙上的士兵们 —— 有的手臂被毒汁灼伤,却依然举着长戟捅向爬上来的毒人;有的燧发枪没了弹药,就抄起石头往城下砸;护士队的姑娘们在尸堆里穿梭,哪怕被血溅了满脸,也没后退一步。他突然拔出朴刀,指向城下的南疆三王,声音响彻城墙:“弟兄们!这城墙后就是咱们的家!就是庐州的百姓!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这些蛮子踏进来一步!”
“拼了!” 周老栓第一个喊出声,举起朴刀往城下跳,正好落在一个毒人的背上,刀光一闪,毒人的脑袋就滚到了地上。
“拼了!” 王小六跟着站起来,虽然腿还在抖,却把燧发枪背在背上,抄起身边的短刀,跟着周老栓往城下冲。
杨志的骑兵队也杀了回来,马刀劈砍的声音、毒人的惨叫声、士兵们的怒吼声混在一起,在淝水岸边炸开。城墙下的尸体堆得越来越高,护城河被血染红,连水流都慢了下来,可守军的身影却始终立在城墙上,像一颗颗钉在混凝土里的钉子,任凭毒人怎么冲撞,也没让南疆人往前踏进一步。
夕阳西下时,藜禄终于带着残余的南疆人撤退了,木筏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城墙上的士兵们也瘫坐在地上,有的靠在垛口上喘气,有的抱着死去的战友流泪,有的则拿着家书在念 —— 周老栓从怀里掏出封皱巴巴的信,是他媳妇上个月寄来的,上面说家里的麦子熟了,等他回去收,他一边念一边擦眼泪,声音哽咽:“老婆子,我还活着…… 我还能回去陪你收麦子……”
王小六靠在周老栓身边,胳膊上被毒人抓出了道小口子,花花正给他涂药。他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南疆图腾旗,忽然笑了:“周叔,我们赢了…… 我们守住了……”
武二站在城墙最高处,望着巢湖的水面,手里的朴刀还在滴血。他想起狄苍枢密使临走时说的话 ——“守住淝水,就是守住庐州的门户”,此刻终于松了口气。风里传来远处燧发枪的余响,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但只要这些弟兄还在,这钢筋混凝土的城墙就永远不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