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调又在嗡嗡作响,把午后的阳光滤成一片苍白。
我捏着那瓶冰镇矿泉水站在走廊尽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瓶身却像被焊死的铁壳,纹丝不动。
内心忍不住的吐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这些该死的瓶盖总是跟我作对! 永远那么的难拧!!
玻璃门外传来一阵笑闹,是同部门的几个女生正围着新来的实习生看她表演“徒手开罐头”,金属被撕开的脆响混着惊叹声飘进来,像细小的针,扎在我裸露的胳膊上。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瓶拧不开的水了。
早上带的保温杯里的水喝完时,我盯着茶水间那台自动售货机犹豫了五分钟。
最后选了瓶包装最软的蜜桃味气泡水,想着碳酸的压力或许能帮我一把。
结果回到座位上,左手垫着纸巾,右手食指抠住瓶盖边缘,手腕转得几乎要脱臼,那圈螺旋纹还是固执地咬合着。
隔壁桌的男生路过时瞥了一眼,笑着说“别装了,我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是的”,他已经接过瓶子,拇指在瓶盖边缘一蹭,“啪”的一声,像在嘲笑我的无能。
“你看你,就是懒得使劲。”他把水递给我时,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熟稔,仿佛看透了我藏在“柔弱”背后的小心思。
我攥着那瓶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水,指尖冰凉,连声道谢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总说我是装的!
大学时在宿舍楼下的便利店,我抱着两袋零食和一瓶矿泉水排队结账,收银员扫完码,我腾不出手拧瓶盖,只好把水放在柜台上,用胳膊肘压住瓶身,两只手一起使劲。
排在后面的男生突然笑出声:“同学,需要帮忙吗?还是等你男朋友来?”
周围人跟着笑起来,我感觉脸颊像被火烧,瓶盖却在这时“啵”地开了,大概是被我磨松了。
可没人看那个迟来的结果,他们眼里的戏谑已经明明白白——女孩子拧不开瓶盖,不就是为了等别人来献殷勤吗?
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的。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公园,别的小朋友能自己爬上滑梯最高层,我踩着台阶爬到一半就腿软;
体育课掷铅球,我使出全身力气,球也只在原地滚了半米,体育老师叹着气在成绩册上画了个叉;
甚至初中时换灯泡,我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够了半天,连灯座都拧不下来,最后还是邻居家的小妹妹踩着我的肩膀换好了——她比我小两岁,却能轻松抱起半袋大米。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劲儿都没有。”妈妈总在帮我拧开酱油瓶时念叨,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缩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手腕轻轻一转就解决了我费了十分钟都搞不定的事,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又沉又闷。
那时我以为,等长大了就好了,就像个子会蹿高,力气也会跟着长。
可没有。
工作后第一次团建去爬山,出发前同事递来一瓶运动饮料,说“这个瓶盖好拧”。
我捏着那圈防滑纹路,手指都掐红了,还是拧不开。
走在前面的男生回头喊:“快点啊,就等你了。”
我急得手心冒汗,最后是旁边的女同事接过瓶子,食指在瓶盖边缘敲了敲,说“你得找对发力点”,然后轻轻一转就开了。
她比我矮半个头,穿的裙子比我的还飘逸,可她的手那么稳,力气像藏在纤细的骨头里,需要时就能稳稳地释放出来。
“你看,很简单吧?”她把水递给我,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可我却觉得那笑容烫人。
为什么对她来说那么简单的事,对我就难如登天?
有次加班到深夜,办公室只剩我和另一个女同事。
她泡了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推给我时,我正对着一瓶没开封的牛奶发愁。
她瞄了我一眼,没说话,拿起牛奶瓶,手腕轻轻一拧就开了,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接过牛奶时,她突然说:“其实我以前也拧不开,后来练哑铃练出来的。”
我愣了一下。
她笑着补充:“你也可以试试,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可我试了!
我买过握力器,每天捏一百下,捏到手指发麻,握力器的刻度却始终停留在最松的那一格。
我学着网上的教程,用勺子撬瓶盖边缘,结果勺子滑了,在手上划了道小口子;
我把瓶子倒过来拍瓶底,拍得手心发疼,瓶盖还是纹丝不动;
甚至试过把瓶口放在热水里烫,结果塑料瓶被烫得变形,还是拧不开。
挫败感像潮水,一次比一次汹涌。
上周部门聚餐,服务员端来一扎酸梅汤,玻璃杯口盖着塑料盖。
大家都在聊天,我拿起杯子想喝水,手指抠着盖沿,试了好几次都没打开。
坐在对面的女生突然说:“哎呀,你怎么连这个都拧不开啊?”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了几秒。
有人跟着笑:“是不是故意的呀,想让谁帮你?”
我脸一下子红透了,手忙脚乱地想再试一次,结果杯子没拿稳,酸梅汤洒了半桌。
“算了算了,我来。”坐在旁边的男生拿起杯子,用两根手指就把盖子掀开了,动作轻得像拈起一片羽毛。
他把杯子递给我时,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好像在说“你看,多简单”。
那天晚上回家,我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发呆。
灯光落在瓶盖上,那圈螺旋纹像一道解不开的谜题。
我突然想,为什么一定要拧开它呢?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一个成年女性,连瓶水都拧不开是件可笑的事?
可第二天去公司,看到同事们自然地拧开各种瓶子,看到便利店的女生单手撕开零食包装,看到食堂阿姨轻松地掀开巨大的蒸笼盖,我又会陷入那种熟悉的郁闷里。
好像全世界都握着一把万能钥匙,只有我,连最普通的门锁都打不开。
现在我站在走廊里,手里的矿泉水瓶壁凝着水珠,滴在我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玻璃门外的笑声停了,大概是那个实习生表演完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瓶子举到眼前,盯着那个小小的瓶盖,突然觉得很累。
也许我永远都学不会拧开它了。
也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为什么,当风吹过走廊,带着空调的冷气拂过我的脸颊时,我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呢?
这拧不开的瓶盖像一道无形的门槛,我站在这边,看着所有人都轻松地跨到了那边,而我,只能站在原地,连伸手的勇气都快要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