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病房里的空气缠得发紧。
我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儿子,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妻子刚经历生产,脸色还泛着白,却拉着我的袖口轻声说:“你别总对着孩子皱眉头,他才刚出生,听不懂你那些重话。”
我甩开她的手,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耐烦:“你懂什么?小孩子就得从小立规矩,现在不凶点,长大了还不得上天?”刚说完,襁褓里的小家伙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哭声不算响亮,却像根细针戳得我心烦。
我伸手一把扯过被子,粗声粗气地吼:“哭什么哭?再哭我揍你信不信!”
哭声戛然而止,孩子瘪着嘴,小脸蛋涨得通红,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得意地瞥了眼妻子:“你看,管用吧?就得这样治他。”
妻子别过脸,眼圈有点红,没再说话。
隔壁病床的男人这时正好抱着他的女儿进来,那孩子比我儿子早出生两天,粉雕玉琢的,听他们说小名叫点点。
男人走路轻得像怕惊着空气,把孩子放在床上时,还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她的小脑袋,嘴里柔声细语地哄:“点点乖,爸爸给你唱儿歌好不好?”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他听见。
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哼起了不成调的童谣。
他妻子坐在一旁,笑着帮孩子掖了掖被角,一家人的氛围暖得让我有些刺眼。
“呵,看你能甜到几时。”我在心里冷笑,“等过几天孩子整夜哭,换尿布、喂奶熬得你两眼发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好脾气。到时候还不是跟我一样,恨不得把这小祖宗拎起来骂一顿。”
夜里,儿子又哭了!
我被吵醒,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刚想开口骂,就听见隔壁也传来了一阵哭声跟轻轻的说话声。
男人大概是怕吵到我们,特意压低了声音哄孩子:“点点不怕,爸爸在呢,是不是饿啦?”接着是冲奶粉的沙沙声,动作轻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珍宝。
我看着怀里的儿子,他闭着眼睛哭,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想起刚才男人的样子,我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哭!就知道哭!你烦不烦啊!”这一吼,不仅儿子的哭声停了,连隔壁的动静都顿了一下。
妻子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带着疲惫:“你小声点,孩子还小,他只是不舒服……”
“不舒服就可以折腾人吗?”我打断她,“我这是为他好,现在让他知道怕,以后才懂事。你看他,我一吼他就不敢哭了,这就是效果。”
我抱着儿子,看着他乖乖缩在我怀里的样子,更觉得自己这套方法没错。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用“吼”的方式“管教”儿子!他一哭,我就骂;他乱动,我就呵斥。
渐渐地,他好像真的“听话”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地躺着,就算醒着,也只是睁着小眼睛看我,不敢轻易哭闹。
我更得意了,每次看到隔壁男人还在耐心地给他女儿喂奶、换衣服,就觉得他太傻,不懂“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
出院那天,隔壁床的男人抱着点点,笑着跟我们道别。
他的女儿醒着,小脑袋靠在爸爸肩膀上,小手还抓着男人的衣领,眼神亮闪闪的,一点都不怕生。
男人看见我怀里的儿子,忍不住问:“你家宝宝真乖,都不怎么哭。”
我刚想炫耀我的“教子经”,妻子却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哽咽:“他不是乖,是怕……”
怕!怕难道不是教育的一种方式吗?我们中华五千年来的文化,父亲一角,都是要让人又敬又怕的吧!
所以我的方式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呵,妇人之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