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这些都是……\"
\"周哥!\"新来的实习采购员小陈气喘吁吁地跑来,\"钢厂那边来电话,说咱们的协议……\"
\"让王科长接。\"周淮民突然侧身让出位置,王科长刚要伸手,电话听筒已经被他稳稳接住:\"我是轧钢厂采购科周淮民,关于螺纹钢协议……\"
\"周采购员!\"炊事班长老张头从蒸笼后探出头,围裙上沾着可疑的油渍,\"您可算来了,这月面粉又少了二十斤……\"
老张头脸涨成猪肝色:\"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
\"小周啊,这批螺纹钢的进价单怎么回事?\"王科长用钢笔尾端敲了敲清单,\"比上个月涨了三成?\"
周淮民不动声色地拉开抽屉,取出泛黄的采购记录本:\"上个月钢厂设备检修,产量减半,市场价自然水涨船高。不过您看这里——\"他指尖点在记录本边缘的铅笔标注,\"我提前和第三轧钢厂签了长期协议,实际到货价只比计划高五个百分点。\"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吊扇在头顶咯吱转动。周淮民注意到王科长握钢笔的手指微微发白,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果然,下一秒钢笔重重戳在桌面上:\"胡闹!采购科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长期协议要科里集体决议,你当这是过家家?\"
\"科长,上周的采购例会您不是……\"
\"闭嘴!\"王科长猛地站起来,紫砂茶杯被带得晃了三晃,\"现在立刻去把协议要回来,否则这个月的奖金……\"
\"王科长!\"周淮民突然提高嗓门,办公室其他三个采购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他抓起桌上的算盘哗啦一拨,\"螺纹钢现在市价每吨四百八,咱们协议价四百二,中间差价够给食堂添两台新冰柜了。您确定要为这点程序问题,让全厂工人跟着喝西北风?\"
王科长喉咙动了动,最终抓起茶杯往门外走:\"跟我来。\"
两人刚走到走廊转角,就被一个穿灰布工作服的女人拦住。女人怀里抱着个哭闹的婴儿,鼻尖冻得通红:\"周采购员,您行行好,我家男人在二车间摔断了腿,医生说要打石膏……\"
周淮民认出这是钳工老李的媳妇,上个月老李为了赶工连轴转,确实落下腰伤。他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塞过去:\"先带孩子去看病,下午来找我补条子。\"
\"可不止!\"傻柱一巴掌拍在红木办公桌上,震得墨水瓶晃了晃,\"那老小子说要砍掉三个炊事员编制,让老易从后厨抽人去扫厕所!\"
门外突然传来瓷碗碎裂的脆响,两人转头看见食堂会计王婶正蹲在地上捡搪瓷碗碎片,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周淮民冲傻柱使个眼色,起身拎起暖水瓶:\"王婶,我那儿有新茶,给您沏一杯?\"
等王婶颤巍巍端着茶缸离开,傻柱才压低声音:\"这月肉联厂的冻猪肉指标,杨秃子卡着不给批。\"他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根\"大前门\"点上,\"说是要优先供应军工企业。\"
\"这是上个月从黑河口岸运来的?\"傻柱摸着冰凉的金属箱体,\"听说厂里要搞技术改造?\"
\"杨厂长的外甥女在轻工业部吧?\"他突然开口。傻柱正对着通风口撒尿,闻言差点崴了脚:\"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周啊,来得正好。\"杨厂长抹了抹油光光的嘴,\"这位是物资局陈科长,咱们厂的铸铁锅订单……\"
\"杨厂长,\"周淮民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图纸哗啦啦展开,\"您外甥女婿在机械厂当采购主任的事,陈科长知道吗?\"他指尖点着图纸角落的日期,\"三天后的技术改造会议,需要这些设备参数做汇报吧?\"
陈科长脸色骤变,杨厂长手里的银筷\"当啷\"掉在青花瓷盘里。这时包间门被猛地推开,傻柱举着录音机闯进来:\"杨秃子!你让劳资处卡我师傅评级的事,都在这儿呢!\"
\"陈科长,\"他转身倒了两杯茅台,\"听说您岳父是轻工部的?\"他掏出怀表在对方眼前一晃,表链上的铜牌刻着\"先进工作者\",\"巧了,我表叔在计委……\"
雨越下越大,周淮民和傻柱踩着积水往家走。路过厂医院时,看见老易正蹲在台阶上抽闷烟,脚边散落着几包中药。
\"易师傅,\"周淮民递过去根\"中华\",\"后厨改建的事,我想了个新方案。\"他掏出算盘,在暮色中噼里啪啦打起来,\"把东墙拆了改玻璃窗,通风问题能解决八成……\"
老易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傻柱突然一拍大腿:\"对!把煤球炉子换成液化气罐!\"他兴奋地比划着,\"我表弟在煤气公司当调度……\"
\"周科长,2号车间这个月要是再拿不到轴承,三号机就要停摆了。\"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杏眼泛着红血丝,\"技术科都改过三次设计图了,就等这批配件试产。\"
周淮民把钢笔帽套上,指尖在红头文件上敲出节奏:\"何工,你知道现在钢材是计划配给。上周杨厂长开会强调,特殊钢材必须优先供应军工单位。\"他拉开抽屉取出调拨单,鲜红的公章刺得何雨水瞳孔一缩。
门外突然传来瓷碗碎裂的脆响,傻柱的破锣嗓子穿透门板:\"周淮民!你他娘的故意卡我食堂的肉票是不是?\"办公室的门被撞得哐当响,何雨水趁机抓起调拨单塞进文件夹,工装服袖口擦过周淮民手背时,留下一道机油印子。
\"周科长,您看这后腿肉多精神。\"傻柱掀开油布,露出几扇挂着冰碴的猪肉,\"比供销社便宜两毛钱。\"
周淮民摸出钢笔式手电筒,光束扫过肉皮上的紫色印章:\"检疫章呢?\"
\"昨儿刚到的货,检疫站的老李...\"傻柱突然噤声,马灯在肉摊上投下摇晃的光斑。远处传来板车吱呀声,几个戴红袖章的市场管理员正往这边来。
周淮民转身要走,袖口却被拽住:\"周科长!这批肉要是黄了,食堂明天就得断荤。\"他感觉衣料下傻柱的手在发抖,\"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我闺女今儿刚满月...\"
\"周科长!这批肉绝对...\"傻柱的围裙带子系成死结,额角沁出冷汗。
周淮民抓起电话拨通保卫科,听筒里传来易中海沙哑的声音:\"小周啊,这事儿要是捅出去,食堂三十号人的饭碗...\"
\"易师傅,食品安全不是小事。\"周淮民挂断电话,瞥见何雨水正扒在后窗偷看。她工装裤的膝盖处还沾着机油,手里攥着张盖满公章的申请表。
\"周科长,轴承的事...\"何雨水的声音在空荡车间里回响,\"技术科能改用国产轴承。\"
\"易师傅!\"何雨水要冲过去,却被周淮民拉住。他看见老技术员冲自己使眼色,工具箱第二层夹着张盖着红章的调拨单——正是何雨水之前拿走的那张。
第二天清晨,周淮民在食堂后厨找到傻柱。厨子正往泔水桶里倒发霉的馒头,听见脚步声猛地转身:\"周科长!我闺女发烧了,您高抬贵手...\"
\"小周啊,这批云南红糖可算到了。\"马主任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三角眼眯成缝,\"听说你跟运输队王队长是发小?\"
周淮民抓起凤凰烟塞进许大茂怀里,顺势挡住马主任阴沉的脸色:\"傻柱又去秦姐家堵门了?你跑这么快,相机里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抱着个铝制饭盒蹲在槐树下,非说秦淮茹偷他粮票!\"许大茂眼珠滴溜溜转,\"我拍了两张,您看这构图……\"
马主任突然重重合上登记簿:\"小周,李副厂长上午来电话,说这批红糖要优先供应技术科。你跑运输的时候,记得跟王队长说,下次有广式月饼……\"
\"明白。\"周淮民掐灭烟头,抓起车钥匙往外走。经过许大茂身边时,压低声音:\"照片底片给我,明天给你弄两卷柯达彩卷。\"
\"秦姐。\"周淮民摇下车窗,从副驾座位上拎出个牛皮纸包,\"厂里发的红糖,您拿回去给小当冲鸡蛋。\"
秦淮茹擦了擦手才接,纸包沉甸甸的坠着手腕:\"又让您破费……\"话没说完,后脖颈突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住。
傻柱举着个铝制饭盒从树后窜出来,盒盖\"咣当\"砸在秦淮茹后颈:\"好你个秦寡妇!昨天偷我粮票,今天就勾搭上采购员了?\"
周淮民踩住刹车,车门\"嘭\"地撞在傻柱胳膊上。他下车时,许大茂的相机快门声已经连响三下:\"傻柱!秦姐家断粮三天了,你粮票不是昨天输给三大爷了吗?\"
\"放你娘的狗屁!\"傻柱挥着饭盒要砸,被周淮民捏住手腕往身后一压。铝制饭盒\"当啷\"落地,滚出半包桃酥。
周淮民把采购单往裤兜里塞了塞,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易中海突然插话:\"老刘,别在淮民跟前说这些。人家刚从外省调回来,哪懂咱们车间的事?\"说着冲周淮民笑,\"你说是不是?\"
\"三大爷记性真好。\"周淮民打断他,\"正好是东旭出事那台车床所属的批次。更巧的是,采购科存档的报废单上,经办人签的是易中海三个字。\"
中院突然安静下来,连贾张氏的哭声都弱了三分。易中海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淮民,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八级工,哪能干那种事?\"
\"您是没干,但您外甥女婿在废品收购站当会计。\"周淮民从裤兜抽出采购单,红墨水印子在阳光下泛着暗光,\"这单子原本该在采购科锁着,怎么会被血浸透?东旭出事前半小时,有人看见他往采购科跑过。\"
刘海中的烟袋锅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火星子蹦到阎埠贵脚边。三大爷跳着脚往后躲,眼镜滑到鼻尖:\"这这这……东旭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发现什么?\"秦淮茹突然从西厢房冲出来,发髻散了大半,\"你们在说什么?我家东旭到底怎么死的?\"
易中海想拦她,却被周淮民侧身挡住。采购单在女人眼前展开,红墨水印子像道血痕:\"嫂子看看这个。东旭哥出事前,是不是说过车床零件有问题?\"
秦淮茹的手指在采购单上颤抖,突然抓住周淮民的袖口:\"他前晚回来确实说,车床轴承有道裂痕……可易师傅说那是正常磨损……\"
\"正常磨损能磨出血?\"周淮民声音陡然转冷,\"东旭哥手上的伤口足有三寸长,法医说创口呈锯齿状,分明是零件崩裂造成的。\"
易中海的额角开始冒汗,中山装领子被洇湿一片:\"淮民,你刚调回来不懂规矩。保卫科的结论是意外,咱们不能……\"
\"不能什么?\"周淮民突然逼近一步,\"不能让烈士家属知道真相?不能让八级工晚节不保?还是不能让某些人继续吃废钢回扣?\"
中院炸开了锅。贾张氏的哭声变成尖叫:\"回扣?我说东旭怎么总说家里钱不够!易中海你个老不死的,你赔我儿子!\"
易中海往后退,后背撞在葡萄架上,枯藤簌簌落下几片黄叶。他突然指着周淮民:\"你!你故意设计我!这采购单是你伪造的!\"
\"伪造?\"周淮民从内袋又掏出一张纸,\"那这张厂办开的调档证明呢?1982年10月23日,易中海同志签字领取废钢处理款三千元整。巧的是,当天下午,你外甥女婿的账户就多出五百块。\"
阎埠贵突然\"哎呀\"一声,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上周我在废品站看见小张,他开着新凤凰自行车!那得一百多块呢……\"
\"你血口喷人!\"易中海的三角眼通红,\"我是八级工,我每月工资九十八块五,我……\"
\"您当然不缺钱。\"周淮民冷笑,\"但您外甥女婿缺。他上个月赌输了三百块,债主都追到收购站了。这时候突然有笔外快,他能不接?\"
刘海中的烟袋锅子终于找到用武之地,在地上敲得咚咚响:\"老易!你糊涂啊!废钢处理是厂里重点监察项目,你……\"
\"监察?\"易中海突然笑起来,笑声像漏气的风箱,\"淮民,你以为厂办真干净?去年采购科老王调走前,不也处理过一批废钢?\"
周淮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穿越前看过原主记忆,老王调走确实蹊跷,但原主当时在外地采购,没赶上那场风波。
\"您提老王干嘛?\"他故意装傻,\"现在说的是东旭哥的死。您要真清白,敢不敢跟我去保卫科对质?\"
易中海突然不笑了。他盯着周淮民看了足足十秒钟,突然转身往中院外走:\"对质就对质!我倒要看看,你个小采购员能翻出什么浪!\"
秦淮茹突然冲上来,指甲在周淮民手背上划出红痕:\"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等东旭死了才说!\"
\"嫂子!\"周淮民抓住她的手腕,\"东旭哥出事前三天,他来找我要过采购科的钥匙。他说发现废钢处理单有问题,想查证……\"
\"所以他死了!\"贾张氏扑过来抓周淮民的脸,\"是你害死我儿子!你跟易中海串通……\"
周淮民侧头躲过,采购单却从指缝间飘落。易中海突然折返,踩住那张纸:\"贾婶子,您可别乱说。淮民刚调回来,哪懂这些弯弯绕绕?\"
\"是不懂,还是装不懂?\"周淮民弯腰捡纸,指尖触到易中海的鞋尖,\"您外甥女婿今早请了病假,这会儿怕是在火车站等车吧?\"
易中海的瞳孔猛地收缩。周淮民趁机抽回采购单,冲众人晃了晃:\"各位,现在去保卫科还是等警察来,您们选。\"
刘海中第一个表态:\"我去叫保卫科长!\"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我……我去通知街道办!\"
秦淮茹突然瘫坐在地上,抓着周淮民的裤脚:\"求你……求你为东旭做主……\"
周淮民低头看着女人发顶的白色孝带,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贾东旭总在午休时蹲在采购科门口啃窝头。那会儿他总说:\"等我评上七级工,就给淮民带糖炒栗子。\"
\"嫂子放心。\"周淮民把采购单折好塞进秦淮茹手里,\"东旭哥的糖炒栗子,我吃定了。\"
易中海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好!好个后生可畏!淮民,你可知厂办主任是我表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