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巨大的管道嗡嗡作响,将抽取囚徒生命本源的污秽能量输送往腐锈星深处某个不可知之地。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绝望的撞击声、疯狂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这一切噪音,仿佛构成丁十三区的日常乐章。
墨潭那双布满血丝、如同蒙尘岩石般的眼睛,悄然掠过了张远指尖那无法抹除的锈痕。
在穿过一段尤其阴暗扭曲、锈蚀管道盘根错节的廊道时,他粗糙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第一次主动响起,低得几乎被管道轰鸣盖过:
“……不行了?…耗损……过头了?”
他没有看张远,推车的动作却慢了一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显出底下暗沉的青黑色。
张远猛地一阵压抑的咳嗽,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开口,如同砂砾摩擦:“刑头儿要的……太多了……锈息,压不住……”
墨潭沉默着,佝偻的背似乎又驼了几分。
许久,在下一个岔路口,他近乎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夜里,随我来。”
丁十三区底层。
一处被巨型废弃冷却管道完全遮蔽的死角。
一扇仅容侧身挤过的锈蚀门扉,隐藏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
墨潭干枯的手掌在门侧,某个极其隐蔽的锈蚀纹路上以特定的顺序敲击了三轮九次。
随着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厚重如铡刀的门板向内侧滑开一道缝隙,浓烈刺鼻的药草味混杂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空间狭窄,几乎被各种瓶瓶罐罐和晒干的、形态扭曲的锈渊植物塞满。
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幽绿色的萤火灯石,映照着一个盘膝坐在厚厚蒲团上的老妪。
她披着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袍子,满头银发乱如枯草,双眼的位置只剩两个深陷下去的黑窟窿。
但她的耳朵却微微颤动,精准地“望”向了张远进来的方向。
正是墨潭口中的“盲婆”。
“哼,又一个往锈坑里跳的蠢货?”盲婆的声音嘶哑尖利,如同破风箱抽气,“墨家那小子?带这么个麻烦给老婆子填堵?”
墨潭深深躬下身子,姿态前所未有的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盲婆婆……劳您费心……看诊……锈核……照旧,两颗。”
盲婆的鼻子抽动了几下,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气息……衰败得真快,根基都被锈毒蛀空了!爪子伸过来!”
张远依言将手伸过去。
盲婆那双布满老茧、指甲泛着古怪青灰色的枯手,精准地搭在了他的腕脉之上。
她的指腹冰冷粗糙如铁石,力道奇大,似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就在盲婆手指落下的瞬间,张远体内混沌剑域深处,那吸纳了息壤后产生的全新“锈变熔炉带”猛地一颤,一丝微弱却本质奇特的混沌道痕,不受控制地从腕脉逸出!
这丝道痕,蕴含了混沌对“太虚终末”规则初步解析、融合的全新属性!
盲婆如同被最炽热的烙铁烫到,猛地一缩手,枯干的身躯瞬间绷紧!
她那没有眼珠的黑窟窿似乎都缩紧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失态,快到张远身后的墨潭甚至没有察觉,但张远的帝境感知何等敏锐?
她认得!
或者说,她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规格”非同小可!
远超普通锈毒侵蚀的范畴!
盲婆深深吸了口气,那刺鼻的药草味似乎压下了她心中的骇浪。
她的手指再次搭上张远的手腕,这次动作缓慢了些,但探查得更加细致。
冰冷的力量如同无数细小的探针,谨慎地刺入张远的皮下,试图顺着经脉、穴窍游走,窥探他那精心伪装的律令境核心深处。
帝纹流转,悄然编织成一层坚固的“表膜”,只将精心准备好的、模拟根基本源被严重锈蚀的假象,呈现给那些探针。
强大的帝魂,更是在识海外层构筑起重重迷宫幻影,完美误导着探查者。
墨潭紧张地站在一旁,呼吸微促。
他看不到盲婆脸上的细微变化,却能从气氛中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
良久,盲婆才抽回手,发出一声长长的、意义不明的叹息。
她从身后一堆瓶罐里摸索着,取出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是半罐浑浊如同拌了铁锈水的黑色药膏。
“拿去!每日戌时、寅时,于膻中、关元两穴抹入皮下半寸!七日为限!”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根基虚浮不稳,全赖一股子狠劲蛮干!这瓶‘蚀骨膏’能吊住你半条命!”
“但想真的活下去……得补点真正的‘骨’!”
她一边说,一边将陶罐塞给张远,另一只枯手却在身侧看似无意地划过。
指尖蘸着一种颜色暗金、如同稀释了的铜汁般的液体,在破旧的袍摆上,画出一道极其复杂奇诡的线路图!
虽然只是一个雏形,一闪而逝,张远帝魂运转,瞬间烙印下每一个转折。
那线路图的底纹架构、符文勾勒的起承转合,赫然与前些日子在锈血教祭祀阵点中所见有几分神似,但核心逻辑却更加严整、精密、冰冷!
透着一股秩序法典般的绝对权威!
这正是刑头儿乃至整个丁十三区狱卒向上攀爬的核心命脉,狱卒晋升灰铜、乃至白银阶所需的“根基符文”刻录原理之一!
“滚吧!”盲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墨潭默不作声地再次躬身行礼,拉着低头掩口咳嗽、看似虚弱不堪的张远,退出了这间密不透风的昏暗小屋。
石墙在他们身后沉重合拢,将那诡异的药草气味和盲婆身上若隐若现的诡异气息隔绝。
门外廊道,只有永恒不变的锈蚀气息,与死寂般的管道呻吟。
墨潭默默推起他那辆饭车,干涩地嘱咐道:“膏药,按婆婆说的,用。”
张远扶着冰冷的锈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手指却在暗处用力攥紧了那罐名为“蚀骨膏”的剧毒之物,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石屋内,盲婆空洞的眼窝直“盯”着门扉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缓缓抬起刚才划过符文的那根手指,指尖那点暗金色的诡异液体早已消失不见。
唯有指根关节处,一点微不可查、深嵌进骨缝里的金属符文,在幽绿的萤火灯石下,闪烁着微不可查却充满毁灭气息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