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闸北火车站。
“我们下车以后,会去哪里安顿?”
阿圭拉的思索,并没有用多久,大概只有十几分钟,他便回过了神来,见柳旭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忍不住点了点头,问了一句。
“大总管提前在法租界,为此行团队定下了华懋饭店(cathay hotel),不过梁江这些新入团队的人,由于人数较多,大概就要稍微委屈一些,临时再加一些普通的房间了……”
阿圭拉闻言点头,没有表示异议,显然是默许了柳旭的建议……
“那便派人招呼梁江他们下车吧!”
梁江的走火轮团伙,单单在车上的人,便差不多接近四十,故而便一直留在了二等车厢,只等阿圭拉下车之后,再行统一安置……
“你去把要去华懋饭店的消息告诉梁江,让他提前安排好手下的这些人,不要搞得乱糟糟,不好看!”
阿圭拉嘱咐了欧洛吉奥一声,让他亲自去通知梁江,一来表示对梁江的尊重和重视,二来也是给梁江拉近跟儿子的关系创造机会……
众人出了火车站后,看到车站外面的车队,都挂着租界酒店的标志,为首站着的两个鬼佬,身上穿着黑色的礼服,一脸职业的微笑悄然绽放……
车队的前方,已坐满了大半,那些人,是先行走出站台的车氏形意门。
李存义和杨猛也清楚,他们来接站,哪怕是公开宴请车氏形意门,袁世凯也是无缘置喙的,但若是车二先生随众人离开,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一点,关乎着双方的政治立场,自然不能与私谊混淆。
所以,柳旭才并不慌乱,因为除了他陪同阿圭拉之外,还有另外一位队长,一直陪在车氏形意门人身边。
两个带着车队前来的鬼佬,是华懋饭店专为车氏形意门和阿圭拉派来的私人管家,为两方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
众人坐上了车队,很快就穿过一条条长街,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入了法租界,等到众人进入了华懋饭店后,这才发现其内部的装饰,真的是极尽奢华,富丽堂皇。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华懋饭店之所以被公认是上海所有大饭店中的‘头牌’,是因为它还拥有中国式、日本式、印度式和法国式等,最昂贵也最多样化的的客房类型!
“所有人的相片都拍下了么?”
华懋饭店大门外,一座临街的酒店二楼上,王亚樵脸上的表情轻松,看着周围的属下不断按动相机快门,把阿圭拉身后出现的新面孔,一一都拍摄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京沪线上的车匪团伙——走火轮,不知为什么会跟在阿圭拉的身后!”
“武圣如果出手,别说收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势力,便是名门大派也不足为奇……”
听到鱼人的疑问,王亚樵诧异的看了副手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心里则有些不解,为何他会问出如此有失水准的问题。
“属下明白,只是,我想不通,堂堂武圣之尊,若是需要人手投效,什么样的高手没有?为何偏偏选择收编这些臭名昭着的车匪?”
鱼人并没有因为王亚樵的冷落而气馁,反而一针见血的问出了核心的问题。
“把走火轮的相片洗出来后,发往北京那边,用最快的速度,给我确认每一个人的身份!”
王亚樵听明白了鱼人问题中隐含的信息,立马做出了反应,同时也决定要改变之前的计划。
“你带几个面荒的实习生,住进华懋饭店,重点就监视这些走火轮!”
“时机合适的话,要不要抓几个舌头?”
鱼人点了点头,又追问了一句,见王亚樵摇了摇头,明白他需要更谨慎的行事,这才转过身去,准备回局里挑选几个今年实习的毕业生。
这也是上艺学院的老传统,所有应届毕业生,必须要在一线实习一年,只有通过实战考核者,才能正式加入各地方的一线队伍。
失败者,便要面临实习期延长,或者调离一线转岗的处境。
杨猛之前对帮派、商会和警察厅的反复清洗,让整个华区和谐统一,再没有了一丝反对的力量。
但也让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对此警惕不已,通过一些租界中的华人帮派,再加上上海总商会这种工商界的势力,来维持着租界内部的情报渠道,而在青帮的一再打压下,这些势力自然是要抱团取暖,并以公董局和工部局马首是瞻。
不过,此次阿圭拉和车氏形意门来沪上,也意味着反杨门的势力,得到了真正的强援。
之所以会安置在法租界,是袁世凯仍想保持一定的独立性,若是直接去了公共租界,恐怕也只能与萨古龙珈派联手,反而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所有人都知道,他转轮圣王,才是与杨猛几乎不死不休的那个人,其他势力虽然也痛恨杨门,但谁也不愿或者说不敢代替转轮圣王,正面承受杨猛的压力。
毕竟,即便是有三大武圣坐镇的萨古龙珈派,也在与杨门的第一波斗法中,再次陨落了一位成名的法王。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法租界处于上海舰队的火力笼罩范围,若是杨门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双圣暗中出手,也要慑于上海舰队的压力,不敢明面上直接发生冲突。
有了这一点,就有了足以抗衡杨门势力的稳固后方,哪怕北洋海军在上海没有什么势力可言,但对闸北沪军而言,依旧保持着不小的威慑力……
事实上,上一次的闸北战争,也正是因为北洋海军没有出手,才让双方达到了表面上的力量平衡,一旦上海舰队海军彻底倒向袁世凯,恐怕闸北战争的结局都要被改写。
不过,随着车二先生与阿圭拉入住法租界,韦礼德也得到了袁世凯的回电贺允诺,双方在暗中的利益交换下,让法租界公董局的态度瞬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并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杨猛。
原本公董局的执事被抓,让这些高层都担心杨猛的斩首威胁,可当北方两大武圣南下,明晃晃的进驻了法租界后,这种担心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于是,公董局的总董施维泽,在得到了韦礼德的最新授意后,下午就发布了新的指令,由萨洛蒙董事召开记者会,正式代表法租界,公开向陈其美提出严正的抗议,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要求杨门立即释放门第埃董事……
为了配合公董局的公开抗议,展现法租界不惜一战的态度,法国总领事韦礼德甚至调动了法国驻军……
一千五百名法国驻军,全副武装的开出军营,向着华区缓步推进……
在这些法军的身后,两艘法国军舰同时点火,从军港驶入了黄浦江上,直接横船封江,在各方势力的注视下,缓缓转动着舰上的主炮,将黑洞洞炮口对准了上海都督府……
大战一触即发,只看陈其美和杨猛如何应对。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华区,看向上海都督府,盯紧了炎黄会。
所有人都清楚,法租界的态度已从军警对峙,上升到了真正的军事威胁,一旦杨猛拒绝释放门第埃,法国军舰便必定会对都督府开炮!
届时,双方便再没有了任何退路……
“放人吧,趁着事态没有继续升级,对方毕竟是公董局的董事!”
杨猛接到电话的时候,能清晰的听出陈其美的声音里,透露出了一丝疲惫,听起来虽然有些不甘,但却隐隐的有些释然……
“明白了,那就先退一步吧,等着再找机会打回去!”
杨猛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迸出,心里像燃起了一团火焰,但最后随着吐出的浊气,缓缓释放了大半……
电话挂掉,杨猛轻笑了一声,想不到北方双圣刚刚入住法租界,第一个直面自己的反噬,就这么快体现了出来。
但他也无法责备陈其美,毕竟沪军此刻仍陈兵闸北,防备着段祺瑞的主力部队,一旦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彻底倒向袁世凯,上海舰队恐怕也不可能在保持中立。
眼前的这个局面,可能是所有势力都希望看到的。
因为他们被杨猛压制得太久,太狠,在到达了极限之后,反弹起来也后劲十足,哪怕杨猛都不得不正视局势的翻转……
当天傍晚,各方势力便看到了门第埃董事,在炎黄会杜月笙的亲自护送下,安然无恙的返回了法租界。
“法租界的强硬态度,终于压过了杨猛的气焰,这个武夫即便再嚣张,终究不能无视军事实力上的劣势。”
看到这样的结局,不仅让各方势力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也让公共租界的皮尔斯放下心来。
洛桑尼玛的陨落,不仅把转轮圣王逼进了墙角,也让各方势力对杨门的强势愈发忌惮,强得两大租界都难以忍受,处于随时就可能爆发的那种边缘。
而今天的法租界,在获得了袁世凯的支持后,终于展露出了列强的獠牙,用它最擅长的坚船利炮,再次震慑住了顺风顺水的沪军,也压制住了杨猛一直以来,带给所有人的死亡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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