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岚秋食指的指节轻轻往上一顶，将滑落的金丝眼镜精准推回鼻梁，动作从容不迫。他目光沉静如水，声音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
“这是官方文件，无故损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钱霞撕扯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那两根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再难寸进。
她腮帮子一鼓，像泄了气的皮球，悻悻地将文件狠狠摔在地上，声音尖利地拔高：“什么破文件！不做数！”
厉岚秋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他从考究的西服内袋里抽出一方雪白的丝帕，对着镜片呵了口气，指尖捏着丝帕一角，极其专注地、一圈圈地擦拭着镜片，仿佛那是世上最精密的仪器。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冰碴：
“这就由不得你了。白纸黑字，红章盖印，即时生效。”
镜片擦得锃亮，他重新架回鼻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钱霞和陶晨，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
“恭喜你们，如愿以偿。但愿你们母子……往后能真、正、地‘和睦’相处。”
尾音刻意拉长，讽刺意味十足。说完，他下巴朝身侧微不可察地一扬。
“好了，”他掸了掸本就不存在灰尘的袖口，语气恢复淡漠，“我还要给其他几位‘送喜讯’，就不在贵府浪费时间了。”
厉岚秋利落转身，步伐沉稳，竟连一丝眼风都吝于施舍给身后如遭雷击的陶晨母子。
钱霞气急败坏地想要冲上去理论，但厉岚秋身后那几个铁塔般的保镖早已默契地横跨一步，如铜墙铁壁般挡在前面。
他们只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扫视过来——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将钱霞一家人钉在原地，噤若寒蝉。
尤其是钱霞的老公，被其中一个保镖那鹰隼般的厉眼一瞪，立刻缩了脖子，整个人像受惊的鹌鹑，下意识就往钱霞身后躲去。
等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钱霞才猛地回神，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转身就狠狠捶了自己丈夫后背一拳，声音都气变了调：
“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几个看门狗就把你吓破胆了？亏你还是个站着撒尿的男人！”
钱霞老公揉着后背，缩着肩膀，声音发虚：“他、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我、我哪打得过啊！……不过，那文件……是真的假的？”
钱霞这才如梦初醒，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几页纸，指尖都在微微发颤。目光触及文件上那行清晰得刺眼的黑字：
赵大阳与陶晨解除收养关系。
后面密密麻麻的条款，核心意思再明确不过——陶晨与赵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也就是说，赵家真的不要陶晨了，她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钱霞瞳孔涣散，喃喃自语，捏着文件的手指陡然失力。纸张无声滑落，她双腿一软，像被抽掉了骨头，“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陶晨脸上适时地堆起天真与困惑，小跑过去蹲在钱霞身边，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妈妈，这样不好吗？以后我就可以永远、永远和妈妈住在一起了呀！”
一句话，如同火星溅入油锅。钱霞猛地抬头，脸色瞬间铁青扭曲，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厉声咆哮：
“你懂个屁！”
陶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浑身一哆嗦，眼圈“唰”地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迅速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你、你这是怎么了？”
钱霞看着他这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非但没有丝毫怜惜，心头的邪火反而烧得更旺，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指着陶晨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崩溃和愤怒而嘶哑尖利：
“哭！你还有脸哭！你爸……那个老东西他不要你了！你懂不懂？！你这蠢货……你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才是钱霞的真面目。
陶晨眼底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可虽然他早已有所准备，心口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丝钝痛和讽刺。
这就是他的母亲。
他的，亲生母亲。
钱霞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杀千刀的赵大阳，越有钱越抠门，好好地养个孩子，怎么说不养就不养了！”
“不行，我要找人曝光他！我要告他弃养！”
钱霞眼睛一亮，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这怎么可以！
陶晨眸光一沉，上前按住找手机的钱霞。
“妈妈，没用的。”
钱霞:“怎么没用？他不是公众人物吗？肯定最怕舆论了，只要舆论站在我们这边……”
“可是舆论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为什么？”
“妈妈，难道你忘了真正遗弃我的不是赵爸爸，而是你了吗？如果你要把这件事情暴露出去，那么最后被抓起来和被舆论反噬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我已经和赵爸爸解除收养关系了，他没有义务再抚养我。”
钱霞僵了半晌，看着冷淡的陶晨，不敢置信地开口。
“你这是在怨恨我当初丢了你吗？”
陶晨垂下头，掩盖住脸上的神色。
“不是，妈妈，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了。我们一家人，以后好好地生活，好吗？”
好好地生活？
如果在没有这个事情之前，钱霞或许还甘心住在这个小破房子里。
可是她看见了！
她见过了那么大的别墅，见到了那么奢侈的生活！
而她，离这样的生活本来只有一步之遥！
这让她怎么甘心！
钱霞红了眼眶，并非是因为泪意，而是嫉妒和强烈地不甘。
“你果然是个扫把星！”
她倏然站起身，拽住陶晨的手臂往外拉。
“妈妈，你要做什么！”
陶晨惊慌失措道。
“十一年前你毁了我一次，现在，你又毁了我一次。扫把星，你给我滚！”
“赵大阳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了！除非你有本事回到赵家，否则，你不要认我这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