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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

廊外,几株高大的古槐枝叶繁茂,筛下细碎的光影,在廊内微微摇曳。

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远处荷塘若有似无的淡淡清气,混杂着廊下花架上几盆素雅兰草的幽香。

承仙宫后廊僻静,远离前殿的喧嚣与往来人声。

廊檐下悬挂着几串小巧的青铜风铃,风来时,发出几声极轻、极脆的“叮铃”声,如同仙乐轻叩,转瞬即逝,更添幽静。

廊内一侧靠墙,摆放着几张宽大的湘妃竹榻,铺着素色软垫。

另一侧是低矮的美人靠,临着一方小小的莲池,池水清澈见底,几尾红鲤在稀疏的莲叶间缓缓游弋,搅动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卫少儿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湘妃竹榻旁边的矮脚廊凳上,背靠着冰凉的廊柱。穿着一身相对其他侍女更鲜亮些的鹅黄衫子,裙摆随意地散开。

手里捧着一个水灵灵、红艳欲滴的大李子,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上品。

这是她那个在宫外当差的情郎特意托人送进来的,带着宫墙外的鲜活气息。

她啃得毫不淑女,饱满的汁水顺着她丰润的下巴淌下,在嘴角留下亮晶晶的一抹。

卫少儿也不甚在意,偶尔伸出粉色的舌尖,灵活地舔去嘴角的甜汁。

脸上带着一种沉浸在甜蜜馈赠中的、心满意足的慵懒。

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儿,一边啃着果子,一边脚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地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刚听来的闲话。

哪个侍女和侍卫眉来眼去啦,哪个管事又克扣了份例啦。

她说话像倒豆子,语速快,透着一股子没心没肺的惬意。

卫子夫则坐在离卫少儿几步远、靠近美人靠的一张小绣墩上。

她面前放着一个藤编的针线笸箩,里面堆着五颜六色的丝线团和各色线板。

她的姿态看似专注,纤细的手指正捻着一缕柔滑如水的月白色丝线,一圈圈缠绕在光滑的线板上。

阳光洒在她身上,在她鸦青色的鬓发和素净的浅碧色衣裙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难得姐妹俩都不当值,相聚一起闲聊,只有她一个人“吧啦吧啦”,连个回应都没有。

卫少儿不满道:“喂,你有听我说活吗?”

看到卫子夫手指捏着一缕丝线,正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线板。

动作看似有条不紊,那缠绕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许多。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丝线绷得紧紧的,几乎要嵌进线板的木头里。

嘴唇无意识地抿着,下唇被咬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卫少儿啃果子的动作顿住了,“子夫?”

这次声音里少了刚才的咋呼,多了点不确定。

卫子夫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鸟。

捏着线板和丝线的手指骤然收紧,那绷紧的丝线“啪”地一声,应声而断。

丝线的一端无力地垂落,线板上那缠了一半的线团也松散开来。

卫少儿丢开啃了一半的果子,凑近卫子夫。

伸出手,不是像平时那样大大咧咧地拍肩膀,而是轻轻碰了碰卫子夫紧握线板的手。

“你最近怎么了?” 卫少儿的问话直白、响亮,没有任何修饰,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卫子夫死水般的心湖。

这简单的五个字,听在卫子夫耳中却如同惊雷。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那份不安只藏在最深的夜里,藏在每一次屏住的呼吸里。

没想到,连她这个素来心大、万事不过心的姐姐,都如此清晰地看出来了!

“没、没什么。”卫子夫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急促。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卫少儿探究的目光。

慌乱地想把那断掉的丝线接上,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几次都无法将细滑的丝线头捻在一起。

她试图重新缠绕那个散开的线团,动作却越发忙乱,线团反而滚落到了地上,丝线在青石板上蜿蜒开一小片凌乱。

“真的没事!” 她又强调了一遍,声音比刚才高了一点,却更加虚浮,像是要用力说服卫少儿,更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她弯下腰去捡线团,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瞬间变得苍白的脸颊和微微泛红的眼眶。

卫少儿没有被她糊弄过去,她蹲下身,一把抓住卫子夫还在徒劳地和丝线较劲的手,不让她再逃避。

“你骗谁呢?”卫少儿的声音难得地严肃起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瞧瞧你这样子!魂都丢了似的!连我都能看出来,你还说没事?”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紧张猜测:“是不是……在公主跟前做错事了?挨训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原因。

不是挨训……比挨训可怕千百倍!

卫子夫夫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喉咙。

最终,她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长发甩动间,一滴滚烫的眼泪终究没能忍住,砸在了卫少儿的手背上。

她迅速抽回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下眼睛。

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和浓重的疲惫:“真的……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这个理由苍白无力到了极点。

她不敢再看卫少儿充满担忧和困惑的眼睛,匆匆捡起地上的线团和针线笸箩,几乎是落荒而逃。

留下卫少儿一个人蹲在原地,看着手背上那滴迅速变凉的泪痕,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布满了凝重和不解。

手背上那滴微凉的泪痕像一枚冰冷的烙印,瞬间浇灭了卫少儿因情郎的果子带来的甜蜜餍足感。

在卫少儿心里,卫子夫这个妹妹,从小就跟她不一样。

她卫少儿是爆竹性子,一点就着,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心思写在脸上。

可卫子夫呢?

小小年纪就沉静得像口古井,受了委屈能忍着,得了好处也不张扬,说话做事总是思前想后,周全得让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觉得累。

在承仙宫当差后,卫子夫更是把这份“沉稳懂事”发挥到了极致。

别的侍女可能还会偷偷抱怨辛苦,或者因为责罚偷偷抹泪。

但卫子夫永远安安静静,把分内事做得滴水不漏。

三年不到的时间,就成为公主身边排得上号的侍女。

连带着她也沾了光,若不然宫外巡查公主店铺生意的好事儿,怎么会落在她头上?

卫少儿有时觉得卫子夫活得太累,但也打心眼里佩服,甚至有点依赖这份稳重。

正因为如此,刚才卫子夫那失魂落魄、颤抖断线、甚至落泪逃走的模样,才显得格外刺眼和反常!

这完全颠覆了卫少儿对妹妹的认知。

“惊慌失措”?这个词跟卫子夫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卫少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既惊愕又困惑:“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能把子夫吓成这样?”

“难道是失手打碎了公主心爱的物件?” 这是她能想到最严重的过失了。

公主虽然看着和气,但身边的贴身侍女却不是那么好说活……

“还是被哪个刻薄的大侍女欺负了?” 公主府里也不是人人都好相与的。

想到可能有人背地里给妹妹气受,卫少儿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拳头也下意识地攥紧,一股护犊子的火气蹭地往上冒。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非得撕了那贱人的嘴不可!

“或者……是青弟那边出了事?”

卫青是她们姐弟里最小的,也是卫子夫最挂心的。

想到这个可能,卫少儿的心也揪了一下,但随即又觉得不像。

如果是青弟出事,子夫应该会直接告诉她,而不是这样躲躲闪闪地哭。

她甚至不着边际地想到了子夫是不是有了心上人,结果情郎变心了?

马上又自己否定了。

子夫整天在公主跟前伺候,深居简出,能认识谁?

再说了,她那性子,怎么可能为情所困到失态?

“总不会是……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宫里阴私多,这个念头让卫少儿脖子后面都凉飕飕的。

她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