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四万万没想到,市局会突然来提人。等洪胜被提走后,候四才知晓此事。就在他准备去市局打听洪胜的情况的时候,侯三的手下慌慌张张地跑到派出所,气喘吁吁地讲:“侯……侯三被警察抓走了!”
“谁抓的他?”侯四着急地问,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不知道。”侯三手下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
“因什么事抓他?”侯四继续追问,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对方突然抓人,根本没说原因。”侯三手下无奈地讲。
“来人里,有面熟的警察吗?”侯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判断对方是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冀。
可这个手下看到警察抓人后,吓得立马跑了,根本没注意警察的面容。“没有熟人,都是生面孔。”侯三手下战战兢兢地回答。
“好了,你让其他人老实点,别再给我惹事。”侯四挥了挥手,神色疲惫地让对方离开。
市局问讯室里,洪胜被拷在椅子上,对面问讯桌后坐着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警察,洪胜认识,知道他是副局长。问讯室里的墙壁有些陈旧,泛着淡淡的黄色,灯光有些昏暗,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记得刚学会开车时,洪胜和肖长民一起来市局找这位副局长拿货现金,去沪市帮市局买边三轮。洪胜刚想和郝副局说话,却被郝副局用眼神制止了。
郝副局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洪胜。”洪胜有气无力地回答。
“家庭住址?”
“南区十二铺街104号。”
郝副局继续追问:“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洪胜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
郝副局伸手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吼道:“你还不老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那吼声在狭小的问讯室里回荡,震得洪胜耳膜生疼。
洪胜心里纳闷,这是要来真的?但他还是昂首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抓我。”
“你一个投机倒把分子,还嘴硬?”郝副局继续厉声质问。
“我没干,”洪胜打定主意,就是不承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
“你出手偷袭别人,下手蛮重啊,还不承认?”郝副局故意露点口风,目光紧紧盯着洪胜。
“是我们被偷袭了好吧,我朋友骑自行车在南门被抢,你们怎么抓受害人?”洪胜愤愤不平地讲,脸上满是委屈与愤怒。
“你敢说你没暗中搞别人?”郝局缓和了口气说。
“没有,我这样子,能搞过谁?”洪胜反正就是不认,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你确定?”郝副局再次追问。
“我向伟人保证,”洪胜也是开口就来,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好了,你在问讯记录上签字按手印吧。”郝副局让旁边做记录的警察,把问询记录递给洪胜签字画押。
等洪胜签好字后,郝副局对看守说:“取了他的手铐,等我通知。”
郝副局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张超就进来报告:“郝局,经审侯三的手下,他们对抢自行车的事供认不讳。”
“口供做实了?”郝局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
“绝对没有翻供的机会。”张超自信满满地讲,脸上洋溢着一丝得意。
“好,你把审讯记录放在我这里。”郝局讲,伸手接过了审讯记录。
张超接着说:“候三还没审。”
“没事,先关着。等会应该就会来捞人了。”郝局太熟悉这些事,他对张超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话还没说完,电话铃响了。郝副局伸手抓起电话:“这里是市局,你哪位?”
“老领导,我是南区分局的龙元图。”电话那头传来龙元图的声音。
“龙局啊,找我有什么事?”郝局看着张超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
“老领导,昨天下午,市局是否在南区抓走了四个人?”龙元图问。
“是治安大队抓的,怎么了?”郝副局回答。
“老领导,被抓的人里,有一个人是城南派出所候副所长的哥哥,他拜托我问问,是什么事抓他。”
“什么事?光天化日之下,他组织人在市中心街道抢自行车,一次还抢两辆,在社会上造成恶劣影响。”郝副局提高了音量,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这样啊,谢谢老领导,”龙元图讲完便挂了电话。
候三看着龙元图放下电话,马上焦急地问:“龙局,是谁来抓的?”
“你啊,我早就讲过。让你管好兄弟,做事不要太出格,是市治安大队抓的,罪名是聚众抢劫,还是在市中心。”龙元图无奈地摇了摇头。
“市治安大队?龙局,你帮我约一下张超,中午请他在市局对面奇峰阁吃饭。”候三哀求道,眼神中满是急切。
“好吧,我就不去了,你和他好好谈,早点把你那个喜欢惹事的哥哥保出来。”龙元图摇着头说,脸上露出一丝厌烦。
市局,郝副局办公室,张超汇报:“郝局,南区龙元图副局约我中午吃饭。”
“你去吧,那个姓侯的肯定会来。”郝副局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张超问:“如果他们要我放人,我怎么办?”
“和他们说:‘以后别乱用公权,犯了错,该赔的还是要赔,抢自行车的人里,最少有一个要送劳教。’”郝副局不想把这事搞太大,又不能随便放人,采取了折中方案。
“那个洪胜怎么处理?”张超问。
“我亲自审过,没有证据,下午就放了。”郝副局讲,神色平静。
中午,奇峰阁的包间里,饭桌上只有张超和候四。侯四满脸堆笑,找张超百般求情,让张超放了候三。
张超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故作矜持地说:“候所,不是我张超不卖你面子,这事是郝局交办的,我不敢做主啊。”
“怎么和郝局扯上关系了?”候四真的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哥带人在南门混,怎么就不打开招子,居然抢了郝局战友家属的自行车,你也是,都是干这行的,抓人前也要调查一下嘛,还把受害者抓了进来。”
候四心里恨得牙痒痒,暗暗骂道:你候三尽给我惹祸,这回惹到市局常务副局头上了,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张队,我真不知道,是我错了,麻烦你和郝局说说,我们后家认赔。”候四马上认怂,脸上满是讨好的神色。
“下午会放洪胜,你找他好好聊,他不追究了,郝局也不会较真。”张超故意给候四出谋划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好,我一定让他满意,张队,一点小意思,”候四趁机结交张超,拿出一条烟和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张超拿起烟,说:“都是同行,别客气,我们大队经常要熬夜,烟我拿走了。”
侯四还在说着:“小意思,张队别客气啊。”张超挥了挥手,拿着烟头也不回,就走出了奇峰阁。
等张超走远,候四才拿起桌上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口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深秋的上午,阳光透过问讯室狭小的铁窗,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洪胜被提审后,仍旧关在这里,他百无聊赖地靠在硬邦邦的铁椅上打盹——椅面凉得刺骨,后背抵着墙,也暖不透身上单薄的外套。
挨到中午,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肚子叫,没人给他送吃的,饥饿感像小虫子似的啃着五脏六腑,根本睡不着。他盯着墙上模糊的污渍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开门声,才估摸着是下午上班时间了。
洪胜撑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来,腿麻得发颤,他揉了揉膝盖,打算敲门要口水喝。恰在这时,问询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看守穿着藏青色制服,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走了。”
洪胜僵在原地没动,脑子一片空白,眼神发直,仿佛没听懂这句话——半个月来反复琢磨的“怎么出去”,真到眼前反而不敢信了。见他像傻子一样盯着自己,看守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洪胜的胳膊,手腕上传来粗糙的力道,一把将他拉出了问询室,嘴角撇了撇揶揄道:“在这里住上瘾了?你没事了,还不走?”
看守从兜里掏出钥匙,“咔嗒”一声锁好问询室的门,也不管洪胜走没走,转身就朝着走廊另一头的值班室去了。洪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可以走了。
他脚步虚浮地从市局大楼里往外走,走廊里遇到几个来上班的警察,有人端着搪瓷缸子,有人夹着文件,没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市局大门对面的马路边,两排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刘正茂和鹿青坐在各自的自行车后座上,车把上还挂着半袋没吃完的炒瓜子。两人面对着市局大门聊天,鹿青正拿着一颗瓜子往嘴里送,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马直起身子,朝着马路对面挥手:“洪胜!这边,你过来!”
洪胜抬头看见刘正茂,心里瞬间亮堂——肯定是刘正茂在外面找人把自己捞出来的。他穿过车流稀疏的马路,走到刘正茂面前,嘴唇有些干裂,尴尬地扯出个笑:“栽进去了,是你找人捞了我吧?”
刘正茂赶紧从后座下来,伸手拍了拍洪胜的肩膀,指腹触到的布料又薄又硬,他皱着眉关切地问:“还好吗?没吃亏吧?”
洪胜自嘲地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声音带着点沙哑:“其他的还能扛住,就是肚子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鹿青对这一片熟得很,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街边的小饭馆大多关了门,便提议道:“其他地方可能已经打烊,去新华楼吧,那是老字号,这个点肯定还有吃的。”
大概是看到了熟人,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突然松了,洪胜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脚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动。
“坐我后座,我推你去。”鹿青看出他状态不对,赶紧把自行车往他身边挪了挪,车座上还留着自己体温的余温。
刘正茂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车轱辘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鹿青载着洪胜跟在后面,走得很慢,生怕颠着他。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街边小巷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着夹克的男人突然冲了出来,拦在刘正茂面前。为首的男人长得牯牯墩墩,肩膀宽得像堵墙,他双手叉腰,对着刘正茂吼道:“小杂种,站住!”
刘正茂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车把,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市局的大门还在视线范围内,红色的国徽在阳光下闪着光,心里稍稍有了底。他先把自行车撑稳,挺直了腰板怒问对方:“你们什么意思?拦着路想干嘛?”
“有人找洪胜聊聊。”那个骂人者昂着头,下巴抬得老高,眼神里满是不屑。
这时,从这几个人后面绕出来一个穿制服的人,警服的扣子没扣齐,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手指着洪胜,语气生硬:“你过来,找你有点事。”
洪胜被关了半个月,后面几天每天只给一餐饭,早就没了力气,正闭目靠在自行车后座打盹,脑袋随着车身轻轻晃着。
刘正茂见对方穿制服,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洪胜前面:“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我姓侯,侯三是我哥哥,找你们老大聊聊,你让开点!”侯四斜着眼睛瞥了刘正茂一眼——他以为洪胜是郝副局战友的儿子,而刘正茂不过是个跟班的马仔,连正眼都懒得给。
听到“侯三”两个字,洪胜猛地睁开眼睛,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果然是之前抓自己进派出所的侯四。他坐直了身子,冷着脸问:“你又有什么事找我?”
侯四心里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洪胜,哥哥侯三也不会被关进去,自己也不会被郝副局训得抬不起头。但脸上还是强行挤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兄弟,你认识郝局,怎么不早点讲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我专门在这儿等你,给你赔个礼。”
侯四是城南派出所的副所长,在他的管辖范围里,侯三向来横着走。可郝副局比他高了好几个级别,真要较真,郝副局有无数种方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混了这么多年社会,侯四比谁都清楚,该认怂的时候绝不能硬撑。
刚从局里出来,抓自己的人就主动道歉,洪胜心里犯嘀咕,不知道刘正茂到底动用了什么关系。他指了指身边的刘正茂,脸依旧冷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就和他讲。”
侯四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盯着刘正茂阴恻恻地问:“你是谁?这事怎么处理?”
刘正茂见他明显轻视自己,也没了好脾气,双手抱在胸前:“侯警察,我姓刘。洪胜的事由我来善后,大家都是出来求财的,既然错在你们,那就按江湖规矩来。”
他顿了顿,掰着手指算:“你们之前抢了我们两辆自行车,按市价,赔四百块不过分吧?”
侯四皱了皱眉,没说话。
“还有,你们打伤了我们一个兄弟,医疗费、营养费加误工费,一千块不多吧?”刘正茂接着说,“再就是,你们公器私用抓了洪胜,耽误他这么久,也得赔一千。总共两千四百块,不算多吧?”
站在侯四身后的那个壮汉一听就炸了,冲到刘正茂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怒吼道:“你胆子不小啊!还敢讹侯哥?想找死是吧?平时只有我们讹别人的份,你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敢乱开口?”
刘正茂阴着脸,抬手拨开对方的手指,力道不小,那壮汉踉跄了一下。他回头对鹿青说:“他们没诚意,我们走。”
鹿青赶紧扶住车把,推着自行车就往前走,刘正茂也转身要跟上去。
侯四心里窝着火,可他知道,洪胜不松口,郝副局就不会放侯三出来。他上前一步拦住刘正茂,语气软了些:“按你说的,赔两千四百块,我们的人……都没事了吧?”
刘正茂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留一个在里面,不然以后都以为我们好欺负。”
“你到底是谁?”见刘正茂这么硬气,侯四心里犯了嘀咕——这小子不像是普通的跟班,他又问了一遍。
“这不重要。”刘正茂不想多废话,“赔钱之后,大家相安无事,各做各的生意。”
侯四盯着刘正茂看了几秒,心里盘算着:现在不能当街乱来,先摸清这个姓刘的底细,以后再找机会算账。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们考虑一下。以后怎么联系你?”
“你找银苑的罗红英,告诉她时间地点就行。”刘正茂可不想为了这点事,暴露八号仓的电话号码——那是他们的根基,不能出半点差错。
等刘正茂、鹿青和洪胜走远了,侯三的跟班才凑到侯四身边,压低声音问:“四哥,他们才三个人,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不直接弄他?”
侯四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们带脑子没?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打杀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他,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顿了顿,从兜里掏出烟,点了一根,深吸一口:“给胖碰带句话,让他尽快摸清这个姓刘的底,越干净越好——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