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玖盯着面前已经昏死过去的老者,心下有些复杂。
从镇上的客栈到弗莱罗选中的地方不远不近,是刚好可以让人心生警惕的距离。
走到半路的时候,冯老便停下了脚步,没再跟着宴绪往前走。
他抬头瞧着莲玖,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厉色:“你这女娃,到底要带老夫去哪?”
地方是弗莱罗挑的,和弗莱罗对接的是宴绪,具体在哪里也只有宴绪知道。
瞥了眼前边带路的宴绪,在看到他无声地比了个“快到了”的口型后,莲玖才放下心朝冯老笑了笑:“前辈莫急,就快到了。”
冯老没有动,只是看着莲玖的目光愈发古怪。
在莲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想要翻脸了的时候,他终于又抬脚跟上了宴绪。
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女娃,你可要记得答应过老夫,不管这次谈话如何,都会替我远山派弟子解这经脉堵塞之症。”
莲玖眉心一跳,沉默了好一会,才低低应了声。
她引人往里走的举动过于明显,冯老察觉不出来的话才有问题。
就是不知道这老头,都看出来了多少。
一切顺利得有些不像话,只是在宴绪引冯老往那早已设下了陷阱的阵法中走去时,他忽地又停住了脚。
垂着眼,冯老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魔头,原来是布置了这般陷阱.”
“可惜……老夫今年七百六十二岁,少年时分,正值阵法一道落寞之时,跟着我那沉迷阵法一道的旧友也算学了几分皮毛。”
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冯老眉眼之间覆上了一抹悲痛。
当年阵法一道虽是落寞,但也不乏天资聪颖之辈。
而阵法一道为何彻底沉寂……
垂在袖中的手收拢了几分,冯老静静地瞧着前方地面上的暗纹,语气沉沉:“冯长意这一生无愧于心,无愧于宗门,唯愧于旧友。”
“没想到寿元将尽之时,还能见到这传闻中的诛神阵法。”
站在那布置隐晦的阵法前,他身上气势陡然一放。
属于神虚期修士的威压迎头降下,莲玖纵然早就察觉到不对有所准备,却也还是踉跄了两步,靠着宴绪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胸中气血翻涌,四肢百骸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若是稍不留神,下一刻似是就要被碾成粉末。
莲玖微微偏过头去,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来。
宴绪的状态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只是魔族肉体强悍,一时半会还能勉强撑着。
从储物戒中艰难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丹药,莲玖闷头灌下,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冯老。
如此近距离感受神虚期的威压,还真是刺激。
可惜了,只差一点,就可以不费任何力气地将冯老绞杀。
这简化版的诛神阵,诛杀不了半神,但重创神虚期的修士不在话下,何况是一个本就身受重伤的神虚期。
莲玖半眯起眼,眼底划过一抹锐色。
她本就做好了一番苦斗的准备,只是没料到冯老会这般不按套路出牌,还认得这法阵。
不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也不是没留什么后手。
真当这么多天,她只让弗莱罗布了这个阵法?
借着宴绪的搀扶,莲玖背在他身后的手轻轻一抬,周遭的灵力悄无声息地在她手下汇聚成行。
灵气这般变化,冯老自然注意到了。
但面前的人修为与他差距太大,若不祭出红莲火,对他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而莲玖祭出红莲火,以他们目前的修为差距来说,想要全身而退虽有些困难,但也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
自以为知晓莲玖的所有底牌,冯老倒没急着与他们动手,而是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阵法,语气略显惆怅:“若是那家伙还活着,瞧见这阵法,怕是魂都要被勾走了。”
莲玖冷哼了声,手下灵气已然汇聚成型:“何止是魂,若是真的诛神阵法,一旦踏入,身死道消也不为过。”
见莲玖也不装了,冯老半眯着眼瞧向莲玖:“老夫活的日子久了,当年之事倒也听了不少说法。”
“但纵然你真有什么冤屈,也不该残杀那么多修士……”
冯老话音未落,莲玖便冷声打断:“放屁!”
“我杀的那些人,哪个不该死?”
瞧着原先被他威压慑住,还面无表情的莲玖情绪突然这般激动,冯老不由怔了怔。
纵然他活的年岁再长,也长不过万余年去。
那些是非对错,他不是亲历者,自然无法断言。
冯老与莲玖对视了半晌,饶是他自认阅人无数,心性早已磨练得坚韧无比,对上莲玖的目光时,竟是有那么片刻动摇。
那是一双乍眼看去平静异常,仔细分辨便能发现饱含着隐忍与无尽痛楚的眸子。
那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之中,蔓延着令人心悸的恨意。
冯老皱起眉,不自觉错开了视线:“可你确确实实捅破了这天。”
“那又如何?”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她勾起唇角,似有若无地瞪了半空一眼,“肆意摆布他人命运,总得付出点代价。”
恰逢夜空中的明月被乌云遮住,那薄弱的光辉透过云层,只隐隐撒下了几分。
虽是刹那之间,但莲玖眼角的余光依旧没有漏过,云层之后那隐隐跃动着,却又被克制着收回去的雷光。
天道那狗东西,果然还在看着她。
莲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冯老没听明白,也没心思听个明白。
“万余年前的旧事究竟如何,老夫不知。”他抬手一挥,手上的灵气赫然化成一柄长剑,“但今日,怕是得劳烦掌教与老夫走上一遭了。”
莲玖也不与他客气,指尖轻弹,掌间的灵力当即四散开来。
冯老手执长剑,于虚空处划了个半圆,他催动剑诀,那灵力化就的长剑剑身一震,发出了一声轰鸣。
眼见着两人都要动起手了,一直窝在旁边看戏的某人终于待不住,赶忙从林木间走了出来。
“两位等等,且先听在下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