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再确认一下。”
“你确定,这里是你的家?”
莱欧汶指着远处,仅剩一片枯焦的森林,向无月问道。
“为什么......”
无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不复往日瑰丽,烈火无情碾压过境的暮色森林,心中那最后的一片净土,终究也破碎了。
突然,无月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发了疯般朝着森林中冲去,全然不顾烟尘和火烧过后残留的阵阵热浪。
“诶!别突然走这么快啊!等等我!”
莱欧汶的声音在身后渐行渐远。
无月无心去在意莱欧汶说了什么,现在的她一门心思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家。
心存侥幸也好,自己骗自己也好。
那个小屋,无论它变成了什么样......
至少,至少再让我见它一面。
......
并不远的距离,时间却被拉得很长。
那些与妈妈在这里生活留下的点点滴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浪,涌进脑海——
「无月,帮妈妈到湖边打一桶水好吗?」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吹吹......吹吹就不疼咯......」
「我的无月又长高了,来,转过身看看,数数已经刻上几道了?」
「妈妈今天要去村里帮忙,无月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哦~」
「这种花,叫“蝶梦藤”,无月仔细看它的花,像不像一只只蝴蝶伏在墙上?今年应该来不及了,等到来年春天,它再爬高些,风一吹啊,它们就像是活过来一样,会扇翅膀呢。」
「来来来,无月你听,树灵又在讲故事了......还是听不见吗......没事,妈妈等会讲给你听。」
「再过段时间,妈妈带无月去村子里,那里有很多和无月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大家一起玩,多好啊~」
「咳咳......对不起了无月,本来说好今天一起去村里的,妈妈身体不太舒服,下次一定,好吗?」
「无月......有件事妈妈想跟你说,嗯......明天咱们要离开这里了......乖......没准有一天,还会再回来呢?」
「该出发了,无月......放心吧,这屋子就让它留在这里,妈妈种的花,也会像我的无月一样,茁壮成长,直到我们回来那一天。」
不顾滚烫的灰烬,无月一头撞进林间空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死灰,漆黑的湖水,还有......
远处那烧得焦黑的树干。
“不......”
无月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什么也没剩下。
从雷克尔城出发,几乎横穿了整个大陆,支撑着自己前进的那个目标,究竟是什么?
难道不正是“回家”吗?
可是,这是什么?
这烧焦的、倒塌的、不成样子的......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认识它了?
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无月一步步走向那一堆灰烬前,伸手想要挖出些什么。
尚有余温的余烬,灼烧着无月的双手。
可是她完全不在意,只一味挖掘着。
......
“我说啊......你别跑这么快,我跟不上了。”
莱欧汶喘着粗气赶来时,恰巧看到无月神色呆滞,跪在一堆灰烬前,翻找着什么。
“我的天,你疯了?真就不怕烫?”
莱欧汶连忙上前,想要拉走无月,几次下来,却怎么也拉不动。
“好啊,我是拿你没办法......”
莱欧汶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你是血族,皮糙肉厚不怕受伤。”
“这里藏着你的什么东西吗?这么不要命地抢救?”
“走这么远的路,你不累吗?”
“给点动静好不好......”
莱欧汶本来还想着,拉不动她,总得说的动她吧。
可惜无月此刻就像是一台无情工作的机器,重复着一个动作,丝毫不顾莱欧汶的话语。
“唉......疯了疯了。”
莱欧汶也不想再管了,干脆就地开始了扎营。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无月眼中突然浮现了某种光芒,被烫得焦黑的双手,缓缓捧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片破碎的土陶碎片。
这是来自妈妈种花用花盆的碎片。
只能找到这个了吗......
无月像是泄了气,将那块陶片放下,重新起身。
“完了?”
莱欧汶的声音适时传来。
无月却还是没有理会她的话,绕过屋子的残骸,走向那棵曾翠绿挺拔的巨树。
直到此时,无月才开始思考。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与世无争的暮色森林,会付之一炬?
这里没有城池,没有宝藏,就连魔物都没有。
什么原因?或者说,什么人毁了这里?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涌上。
“喂,你真的没事吧?”
莱欧汶还是跟了上来。
毕竟记录对象要是疯了,可就不能正常继续下去了。
“莱欧汶,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
下意识的,无月觉得莱欧汶有可能知道这件事,至少比自己知道得多。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都好久没来过了,林火这种东西也时常会发生吧......”
“林火......”
说自然起火,无月是绝对不信的。
自然火能将方圆百里的广袤森林尽数烧毁吗?
能将林间空地上,有湖在旁的木屋烧得面目全非吗?
能将一棵高大粗壮的巨树,烧得没有一处好地方吗?
等等......
说起这棵树。
无月突然注意到,焦黑的树干上,有些蹊跷。
一道再明显不过的痕迹,触目惊心的出现在眼前。
无月伸手,在那道痕迹上轻轻抚摸。
像是什么......刀留下的?
“怎么了?”
莱欧汶上前,正好看见无月的注意力全在树干上,随即也看见了那道刀痕。
“这棵树,也不像是会出胶的品种啊。”
“这不是你家吗?难道是你以前捣乱留下的?”
莱欧汶带着半分调侃问道。
“不,不可能,我很确定,我离开前还没有这道痕迹。”
无月否认。
“哦~”
突然,莱欧汶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立刻从怀里掏出小本本,飞快翻找起来。
“这品种......这树围,还有这树龄......”
“不会吧不会吧。”
莱欧汶此刻的情绪,比起刚刚的无月还要疯癫上几分。
“到底怎么了?”
无月忍不住问道。
“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是第几个了?”
“八十四?八十五?”
“不止,还不止,这才四十多年啊......”
莱欧汶开始挠头抓头发,好似有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缠绕着她。
紧接着,莱欧汶再次看向树干,目光集中在那道刀痕上。
“锉刀......锉刀......”
“牧树人......”
“噬根之牙......尼德霍格。”
“有意思,有意思。”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
听着莱欧汶在那里自言自语,无月一头雾水。
前面的基本听不懂,可最后一句她听懂了。
世界要完蛋了。
“什么意思?世界怎么了?莱欧汶?你说话啊?世界究竟怎么了?”
而莱欧汶就像没听见一样,木讷地摇着头,再也不复往常的那副俏皮模样,口中念念有词:
“两千年了......没想到我的工作竟然是以这样的结果告终的......”
“也好......”
“这种该死的工作,谁爱做谁做去。”
“老娘不伺候了。”
“额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