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元礼的话,崔师仁缓缓落座。语气里褪去了方才对崔游的怒意,只剩下对李恪沉沉的忌惮。
“元礼叔,这燕王最可怕的,还不是他的天赋与运气,而是他总能在绝境里找到破局的法子,还能把每一步都走出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数。”
说到这里,崔师仁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悲痛。
当年他儿子崔挹,已经将李恪成功的控制了起来。手无寸铁的他,在凶残的杀手面前,本该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竟能绝地翻盘!不仅成功脱身,还艺高人胆大的趁势反击。揪出了幕后的挹儿不说,还将计就计顺势反杀了挹儿。
对于崔师仁的话,王元礼深感赞同,他面色凝重地颔首道。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似乎总能料敌于先,行事不拘一格,却又每每切中要害。这等人物,若为友,自是臂助;若为敌……”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语所带来的沉重感,已悄然弥漫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什么意思?”
不像崔师仁与郑明远这等成熟的宗族大佬,能从寻常事件中嗅出危机和机遇。
一旁的崔游年纪尚轻,满脑子都是振兴家族的意气。
此刻听王元礼话说一半,他忍不住皱着眉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不耐。
“元礼叔,您这话也太绕了!燕王就算再厉害,不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咱们五姓家族传承至今,难道还怕他一个边关王爷不成?”
说到这,他尤不解气,挺直腰背,带着几分世家子弟固有的傲慢,继续说道。
“更关键的是,就算我们愿意向燕王李恪示好,他就愿意领情吗?”
“不说大哥可是折在他手里的!年前为了跟他拉近关系,买了“长安集团”十万贯股份,结果呢?莫说盈利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还亏损了几千贯。”
崔游越说越激动,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这些钱,若是拿着去放贷,都能翻出几倍的利来!咱们崔家何时受过这等亏?那‘长安集团’明摆着是他李恪用来圈钱的幌子!”
崔游的一席话说完,厅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渐渐清晰的鸟鸣声点缀着这份寂静。
崔游的话,虽然听起来粗鄙直接,甚至有些意气用事,却并非全无道理。
他们倒不是在意那亏损的几千贯钱。
而是与李恪的接触之后,他们敏感的发现,燕王李恪的行事风格,与大唐任何一方势力都截然不同。
他似乎完全不受世家大族间那套心照不宣的规则束缚,也不屑于进行那种利益交换、相互妥协的微妙游戏。
此次购买股份的事,就像是在提醒着他们,与李恪打交道,就要面临不确定性。
这种近乎“蛮横”的独立性和难以掌控的特性,才是真正让几位家主感到不安的根源。
王元礼缓缓捋着胡须,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凝重。
“二公子话糙理不糙。我们损失的,确实不只是几千贯钱,而是一种……预期。”
他看了一眼崔师仁和郑明远,继续说道。
“按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投入这么多银钱,总能在长安集团换得些许话语权,或至少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与‘默契’。”
说到这,他苦笑一声,“可这位年轻的燕王,用事实告诉我们,在他制定规则里,我们只能按照他的规则来玩。这种完全被动、受制于人的感觉,真的是……”
郑明远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奈。
“这种感觉确实令人寝食难安。以往与任何人打交道,无论敌友,总有一套规矩可循,有脉络可摸。可这李恪,就像一团迷雾,你以为抓住了什么,摊开手却发现空空如也。他收了钱,却不按常理出牌,这比直接拒绝更让人难以捉摸。”
王元礼目光幽深,缓缓道:“所以,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不按我们的规则来,甚至可能正在试图建立一套新的规则。而我们,连他下一步要立什么规矩都看不清。”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与这样的对手周旋,以往的经验几乎全部失效。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思路和……更多的盟友。”
听完王元礼的话,郑明远微微前倾身体,点了点头道。
“这些自然是应有之意,但眼下最紧要的,并非急于对抗或亲自下场,而是要弄清楚即将发生的大事,做好对策,以防措手不及。”
郑明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北疆之事,扑朔迷离,若真是李恪的手笔,我们要采取什么样的对策,对待?”
“那还用想吗?既然已经将燕王李恪当作潜在对手,自然是趁其羽翼未丰,根基未稳,全力打压!难道还要坐等他势大难制吗?”
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躁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众人望去,只见原本缩在角落的崔游不知何时又抬起了头。
他像是抓住了父辈们话语中的某个关键,急于证明自己的他,忍不住再次开口道。
听到他的话,王元礼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然是认可他的警惕,却不赞同这 “全力打压” 的冒进。
他抬手示意崔游稍安勿躁,语气依旧沉缓。
“阿游的心思没错,趁敌未强先出手,本是常理。但不可操之过急。若是真想借北疆之事做文章,要学会把自己摘干净,找一把刀来,让别人替咱们动手,咱们只在暗处推波助澜,既伤得了敌,又不会把自己的手弄脏。”
王元礼的这一番话,听得崔师仁和郑明远等人频频点头。
“找一把好用的刀。”郑明远眼睛一亮喃喃说道。
“我倒有个合适的‘刀把子’人选。之前二公子也提到过了,吾等家族与东宫牵连已深,这是事实,也不是轻易能够切割的。加上太子监国多年,虽偶有失当,却也还算稳妥。”
“却被一直建立各种功劳的燕王李恪,无论是民间的声望,还是政治上压着一头,心里本就憋着气。咱们只需要悄悄递一把‘火’过去,不用多说什么—— 以太子的性子,定会主动找李恪的麻烦。”
说到这,王元礼悠闲的喝了一口茶。
“到时候,有太子在前头与李恪周旋,咱们在背后给太子送些‘燕王’的情报,既不用暴露自己,又能打乱李恪的计划,岂不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