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 “殿下的回信”,辛獠儿的身体明显一僵,眼底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松开刀柄,声音里带着一丝妥协。
望了一眼营地内,有气无力,低头啃着干粮的俘虏,辛獠儿长叹一声。
“罢了...就依你所言,就等殿下的回信。在这之前,就暂且将他们的脑袋,寄存在他们的脖子上。”
唐俊悟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对了。咱们先让弟兄们好好歇着,给战马添点草料,等殿下的消息来了,咱们再一起商量怎么抓颉利!”
篝火的光映着两人的身影,营地里的风似乎也柔和了些。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在对殿下的敬重与对现实的考量中,渐渐平息下来。
不得不说,出身前骁骑卫的唐俊悟,对比野路子出身的辛獠儿,在看人做事这一块,确实多了几分沉稳与周全。
辛獠儿一身武艺和谋略,因为从小就跟突厥人打交道,遇事惯于用刀说话,眼里只有 “任务” 与 “护主” 的直来直去。
可唐俊悟在骁骑卫时跟着老将们学过军略、读过兵书,更懂 “谋定而后动” 的道理。
知道何时该刚、何时该柔,也更会揣摩、猜测李恪的想法。
实际上,唐俊悟也确实猜中了李恪的心思。
李恪在收到辛獠儿和唐俊悟,在碛口设伏,没有逮到颉利可汗这条大鱼的时候。
就明白再想要从李靖和李绩这两位的嘴里,抢下颉利可汗这块肥肉,怕是难了。
再则,率先使用李靖的战略,攻下突厥王庭定襄城之后,本身就有些心怀愧疚。
他派遣辛獠儿和唐俊悟预先设伏颉利可汗,也不过是想着尽全功 。
能抓住颉利最好,抓不住也无伤大雅。
没想到辛獠儿他们竟真以千骑冲垮了上万敌军,却未擒获颉利。
虽然有些可惜,但也能接受。
毕竟,这天底下的好事,哪能被他一个人占尽?
还未坐实军神这个称号的李靖,也需要颉利可汗这个 “军功” 来提升威望,稳固朝堂上的地位。
毕竟李靖在唐朝的建立中和建立后,虽有不菲的军功,却始终在朝堂上少些 “定鼎之绩”。
这一次,若能亲手擒获东突厥可汗,不仅能让他名留青史,更能堵住那些质疑他的流言蜚语。
这对大唐的军部,对李靖本人,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李绩这位老将征战半生,为大唐的建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如今擒获颉利这等头等大功,本就该归两位老将军。
反正,他得了攻破定襄城的首功,无论朝廷怎么封赏,都绕不开他燕王李恪。
就算那些看他不顺眼,想要打压他,害怕他抢了太子风头的人,也没法在 “破定襄” 这份功劳上做文章。
毕竟定襄城是突厥王庭,拿下它便是实打实的奇功,朝廷若敢薄待,不仅会寒了将士的心,更会落人口实。
并且,尚武的大唐百姓也不会答应。
反倒是他若再争擒颉利可汗这个军功,倒显得贪心不足。
不仅会给朝廷的那些大臣留下 “贪得无厌” 的印象。
也会让那些武将心生不满,毕竟他们跑这么老远去漠北,风餐露宿、浴血厮杀,图的就是一份军功、一份荣耀。
他却半路出来,将所有的功劳一网打尽,岂不是断了所有前线将士的军功?
更会让父皇李世民觉得他心思过重,对太子之位存有觊觎之心——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李恪捻着指尖的墨渍,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他很清楚,自己身为藩王,功高震主已是隐患,若再不知收敛,只会招来更多猜忌与打压。
不如退一步,让李靖、李绩两位老将得这份荣耀——既全了同僚情谊,也堵了朝堂非议,何乐而不为?
破定襄已让他成功在军中攒下不俗的声望。
再守好草原边境,默默在突厥灭亡的这段权利真空时间,争取更多实际利益,这难道不比争那点虚名实在得多。
至于太子之位,莫说他现在没有什么想法。
就算有这么一丁点的想法,也不会在二十一世纪最强碳基生物,亚洲洲长,正值壮年的李世民面前表露出来。
李恪提起桌上的狼毫笔,指尖轻轻拂过军报上 “碛口设伏未果” 的字样,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
身旁的来福,见李恪从拿到这封信开始,就一直不曾放下。
明明只有几百字的军报,却被李恪看了不下一盏茶的时间,不禁好奇的问道。
“东家,你不是说,唐俊悟和辛獠儿还在等您追击的指令吗?你怎么还不回啊?等下追不上了!”
听到来福关心急促的话,眼底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回!这不正准备写嘛。”
说话间,他将手中握着的狼毫笔,沾染了些许墨水。
在一张空白的信笺,笔走龙蛇。
用了不到两个呼吸,随后就将狼毫挂到笔架上。
拿起那张写好的信笺,轻轻吹了起来。
待到笔墨浸透到纸张里面之后,李恪便麻利的将其装到了专门用于传递密令的竹筒中,用火漆封好递给来福。
\"呐!派人速送碛口。\"
见到李恪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写好了军令。
来福看得目瞪口呆:“东家!这...这...这么快就写好了。”
“怎么,不是你让我快些回信?又嫌弃快了?”
李恪挑眉看向来福,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
来福挠了挠头,还是有些咋舌。
“可您咋就写的这么快…… 我还以为得琢磨半天呢。”
“琢磨的功夫,早在看军报时就过完了。”
李恪重新坐回案前,闭目养神道。
“你赶紧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这场仗,按照我的推测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我们收拾收拾,过两天就要回了。”
来福一听要回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
“哎!俺这就去!保证快去快回!”
说着便攥紧竹筒,脚步匆匆往外走,连带着掀门帘的动作都比往常急了几分。
李恪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
指尖划过定襄以北的草原,嘴角的笑意淡去,多了几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