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刊登着大剧院的死者:是内务部主管,杜尔诺沃。
杜尔诺沃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刀。
一把坎查短剑。
和林格腰间那一把,一模一样。
不。
林格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
空的。
他的刀,不见了,昨晚就不见了。
一股寒意,第一次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这把刀是林格在去城里的时候,路边有人向他推销,价格便宜,锋利无比,林格于是买下了那把刀。
去大剧院的时候把刀带上了。
她怎么知道自己去大剧院的时候会带上他刚买的刀,巧合,还是香草.特兰也是个能掐会算的能手。
刀是怎么丢失的,林格没什么记忆。
是在他逆着人流冲过来的时候,被混乱的人群趁机摸走的?还是……在他看刺客闹剧,心神最放松的那一刻?
有意思,看起来是一个完美的栽赃陷害。
那把刀难道是香草.特兰撒下的鱼钩?
如果他没逃离现场,他跳进涅瓦河也洗不清。
昨夜,冬宫特工必定举着枪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格里戈里·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你被捕了。罪名是,谋杀内务部主管杜尔诺沃阁下。”
林格大致猜测他整个计划的全貌。
貌似很精准了,每一步都踩在了刀刃上,每一步都算准了人心。
香草.特兰算准了拉斯普京的自大,算准了他会亲自来看戏。
这是她的这只是第一步。
林格继续往下看,——歌剧院出现了巨大不明的飞行怪物,连冬宫的都惊动了!
这才是爆炸性的新闻,这条新闻把香草.特兰的报复计划被怪物一脚踩在脚底,踩得稀烂。
林格放下报纸。
他用白色粉末在地板上画出一个扭曲而复杂的圆形法阵。
那些线条毫无逻辑,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美感。法阵中央,有着一张不可名状之物的卡牌。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图案里隐藏着多少心理暗示的钩子。
那几张手绘的塔罗牌,被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黑布包好。
每一张牌面上的图案都诡异而繁复,是他熬了两个晚上,结合前世的神秘学知识和这个世界独特的文化背景,一个笔画一个笔画设计出来的。
外行人看的是热闹,是神秘。
比如那张“倒吊人”,他特意在细节上模仿了东正教圣像画里某个殉道者的姿态,第一眼让人就产生潜意识的敬畏。
知识就是力量,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信息就是神力。
香草特兰,今晚你来不来?
涅瓦大街的拐角。
马车里,香草.特兰看了一眼怀表,神情有点沮丧,妖僧昨晚跑了,她能猜到那只捣乱的飞行恶魔是林格搞出来的。
马车在铺着碎石的庭院里停下。
香草.特兰没有立刻下车。
她坐在昏暗的车厢里,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沉稳,有力,一如既往。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那座由逻辑和秩序构筑的内心堡垒,出现了一道裂缝。
一道被那个叫拉斯普京的男人,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硬生生凿开的裂缝,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碾碎后的忐忑。
“神迹……”
她憎恶这个词。
神迹,是弱者的幻想,是愚者的借口。
她从不相信。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碾碎后的恐惧。
“到了,老板。”
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这里是干草市场下方的一处秘密据点,静默兄弟会的巢穴之一。
通道两旁的守卫看到她,立刻垂首致敬,但目光都忍不住往她身后的马车瞟。
香草.特兰没有理会周围探寻的目光,径直走向据点最深处的审讯室。
冰冷的石墙,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一张铁桌,两把椅子。
她坐了下来,对身边的副手说:“把帕维尔带来。”
很快,那个曾经是她手下最冷静、最强大的战士,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拖了进来。
他身上的疯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麻木。
他的眼神是空的,涣散的,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帕维尔。”
香草.特兰开口,声音像冰块一样碰撞。
帕维尔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似乎聚焦了一瞬,然后又立刻被巨大的恐惧所占据。
“看着我。”香草.特兰命令道。
帕维尔艰难地抬起头,却不敢与她对视,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谁泄密的,妖僧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
“他……他……”帕维尔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慢慢说。”香草.特兰极有耐心,但握着扶手的手指,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我真不知道啊,短刀我们已经拿到手,但突然出现的情况打乱了我们的的计划。”
香草.特兰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慢慢站起身,心中的裂缝非但没有弥合,反而扩大了。
“把他带下去。”她对副手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驭的疲惫。
“老板,要不要……”副手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不用。”香草.特兰打断他,“他还有用。”
副手退下后,审讯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圣彼得堡的地图,她的手指最终停在郊区的一家修道院。
格里戈里.拉斯普京!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份薄薄的档案。
出身、经历、传闻……
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她将档案扔进壁炉,看着纸张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旧的情报,已经毫无价值。
她需要新的。
需要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了解这个“怪物”。
“备车。”她对着门外命令道,“去见一个人。
冬宫广场的另一端,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内。
秘密警察“奥赫卡纳”的部门主管,斯坦尼斯拉夫将军,正在听取他手下最优秀的探员之一,费奥多尔的汇报。
费奥多尔长相普通,属于丢进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
但他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能从最混乱的表象中,捕捉到最关键的细节。
斯坦尼斯拉夫将军,一个留着浓密八字胡的壮硕男人,手指在桌上的一个国际象棋棋盘上轻轻敲击。
“大剧院的事情有进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