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多谢太君!”
贺远笑着应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扣上桶盖,扬起鞭子,驾着牛车悠然离去。
驶出一段距离后,他从怀中掏出了块精致的怀表,借着月光看了一眼。
还有半个小时。
应该是足够了。
……
牛车驶入粪水处理厂,在一片黑暗中停下。
贺远跳下车,拿起手电,对着厂房深处打出了三长两短的暗号。
片刻之后,张伯驹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写满了期待与紧张。
“关先生,如何了?”
“安排妥当。”贺远点了点头。
“今晚,便送你离开。”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张伯驹大喜过望,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贺远的手,激动得难以自已。
“关先生,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有任何差遣,我张某人万死不辞!”
话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着牙道:“只要先生能帮我报了李祖莱那个小人之仇,我答应您的事,也一定办到!”
“你会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死讯的。”贺远缓缓点了下头。
随即,他便带着张伯驹来到牛车旁,打开了其中一个粪桶。
“进去吧。”
张伯驹看着那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粪桶,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
“关……关先生,怎么……又是大粪啊?”
“放心。”
贺远笑了笑解释道:“这个是特制的粪桶,下面有隔断,是空的。只有上面薄薄一层是大粪,用来掩人耳目。”
“不过嘛……这臭味,恐怕是隔不开的。”
张伯驹闻言牙一咬心一横,直接跳了进去。
贺远随即小心的放好隔断,盖上桶盖,再次驾车离去。
……
牛车是快不了的,哪怕鞭子抽到飞起,也赶不上马车一半的速度,半个小时眨眼过去,这才慢悠悠的来到了日租界的出口关卡。
贺远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从车上跳了下来。
然而,对面那几个负责守卫的日本兵一看到他,便齐齐紧皱起了眉头,就好似见到了瘟神一般。
“怎么又是你?!”其中一人不耐烦的喝道。
贺远心中暗笑。
自己从唐刀那里,早就拿到了日军巡逻队的详细换班表。
这是算准了时间,刚才在弄堂口被他“熏”过的那一队日本兵,此刻正好换防到了这个出口。
“哎呦,几位太君,真是不好意思。”贺远一脸无奈的解释道。
“刚才半路上肚子疼,上了趟茅房,这才耽误了些时间赶到这里。”
说着话,贺远再次掏出那张特别通行证,递了过去。
“太君,规矩我懂,请检查吧。”
然而,那几个日本兵一闻到他身上和车上传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就想起了刚才那不堪回首的经历。
为首的那个日本兵更是紧紧的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连连摆手。
“滚滚滚!赶紧走!别在这里恶心我们!”
……
凌晨三点,法租界,潘素的洋楼前。
贺远带着张伯驹,轻轻敲响了房门。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道缝隙,潘素那张写满了焦虑的脸探了出来。
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时,便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哇”的一声哭出来后,扑上前去便紧紧的抱住了他。
“伯驹!你……你总算回来了!”
“素素,我回来了,让你受苦了……”
夫妻二人相拥而泣,互诉着离别的衷肠。
片刻之后,潘素才渐渐平复下来。
但也就是因为平静,她突然抽了抽鼻子,秀眉一蹙拉开了与张伯驹的距离,有些嫌弃道:“伯驹,你身上……怎么这么大一股怪味?”
张伯驹闻言老脸一红,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贺远则适时的轻咳一声,开口解释道:“潘夫人,您别介意。日本人的牢房里条件简陋,关押期间是不给犯人洗澡的。”
“原来是这样……”
潘素闻言这才释然,随即又咬着银牙愤愤道:“这帮挨千刀的鬼子,真不是东西!”
“好了,既然你们夫妻已经团聚,我也该告辞了。”
贺远点了点头,又对张伯驹叮嘱道:“张先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关先生放心!”张伯驹立刻对着贺远郑重的抱了抱拳。
“您的大恩大德,我张某人没齿难忘!答应您的事,也一定办到!”
“好,那就后会有期了。”
贺远不再多言,转身便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伯驹,为何不请关先生进来坐坐?”潘素看着贺远离去的背影,疑惑问道。
毕竟这也是自己一家人的恩公,喝杯茶总是应该的吧?
张伯驹摇了摇头,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关先生还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夫人,你立刻去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上的报社和电台!”
“然后去楼上的柜子,翻出那件最破的棉服,将平复帖从里面取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潘素愈发不解了。
张伯驹的眼中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脸正色道:“明日,我要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将日寇与汪伪汉奸的丑恶阴谋,彻底公之于众!”
……
清晨五点,天色微亮。
贺远来到大和居酒屋的后门,用三长两短的节奏,轻轻敲响了房门。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唐刀那张带着倦容却依旧美丽的脸出现在门口。
“可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就好。”
“我怎么可能有事?”贺远淡然一笑,走进了院子。
“怎么样,这一晚上休息得如何了?”
“睡了四个小时,已经足够了。”唐刀点点头,眼中满是干劲。
“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那就好。”贺远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是时候,给那些鬼子汉奸们,来点颜色看看了!”
……
上午八点,日租界的关卡前依旧是紧张肃杀,行人稀少。
吴金贵站在拒马旁边正焦急的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片刻之后,一辆黑色的斯蒂庞克高级轿车缓缓驶来,在他面前停下。
吴金贵立刻换上一副卑微到了极点的表情,点头哈腰的跑上前去,亲自拉开了车门。
“周部长,辛苦您……辛苦您还亲自跑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