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的嘴边虽然带着笑容,但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四周的温度瞬间又降了几分。
“说起来也真是的,之前我只顾着安全了,没想到他们给找的这地方如此苦寒。”
“没让各位受什么委屈吧?这要是对上面告我一状,我可受不起啊。”
嗯?这是什么意思?
你贺远这么说,是在玩下马威么?
吴金来心中一凛,却也只能连忙躬身道:“卑职不敢!贺专员误会了!”
“呵呵,那就好。”
贺远淡然一笑,又径直走向吴金来身后的那几名特工。
他站定在第一个人面前,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色蜡黄,眼神躲闪。
“叫什么名字?”
“报告……报告长官,我叫……刘三。”
“入职多久了?”
“三……三个月。”
“会用枪吗?”
“会,会一点……”
贺远突然伸手,闪电般从刘三腰间抽出那把王八盒子,拉动套筒。
子弹眨眼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顶在了刘三的额头上。
“啊!”
刘三吓得两腿一软,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废物。”
贺远将枪随手扔在地上,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面对着面色早已惨白如纸的吴金来和孙乾元。
“吴站长,这就是你新招的兵吗?”
“就算是滥竽充数,也不至于这么废物吧?”
贺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精神懈怠,军容不整,枪械不熟,临危色变!”
他走到院中,一脚踢开一个破瓦罐。
“情报靠偷听,联络靠做梦,行动……靠这群尿了裤子的废物吗?!”
“贺专员!”
吴金来终于忍不住了,涨红了脸。
“我们这里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
“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之前的老人也都退回后方休养的休养,被调走的调走。”
“您一来就搞这一套,未免也太……”
“太什么?”
贺远淡然回身,气势却丝毫不弱。
“我是侍从室派来的联络督察员!”
“我的职责,就是督办整改!”
“吴站长!”
他厉声喝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困难,有什么理由!”
“从我贺远站在这里的这一刻起,这摊烂泥,我接管了!”
“孙乾元!”
“到!到!”孙乾元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
“立刻召集所有人!清点所有物资、武器、电台!”
“半小时后,我要在会议室看到中统北平站的全套卷宗!”
“是!是!我马上去办!”孙乾元连滚带爬的跑了。
吴金来站在原地,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看着贺远那张年轻却冷酷的脸,心中了然。
这人,应该是来夺权的!
……
半小时后,孙各庄最“宽敞”的一间屋子,被临时当做了会议室。
一张破桌子,几条长板凳,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贺远端坐主位,面无表情的翻阅着呈上来的发黄卷宗。
孙乾元则是在一旁伺候着,手都有些发抖,额头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油光。
吴金来则坐在最远的角落里,抱着那杯凉透了的茶,一言不发。
“啪。”
贺远将卷宗重重合上,发出的声响让孙乾元一哆嗦。
“就这么点家底?”
“回……回专员。”
孙乾元结结巴巴道:“账面……账面上就是这些了。三台发报机,两台能用。”
“长枪五支,子弹……子弹一百二十发。”
“人,连同外围,一共只剩十二个了。”
“呵呵。”贺远气极反笑。
“十二个人,一百多发子弹。吴站长,你们中统这是要在北平……占山为王吗?”
“贺专员!”吴金来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充斥着血丝。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们的人是怎么死的?站点是怎么丢的?”
“若不是你贺专员在北平城里搅风搅雨,日寇全城戒严,我们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是立功完事一走了之了,可我这边最后还是被上峰训斥了,老班底都一个没留下!”
“站长!别……别和贺专员这样说话啊……”孙乾元见状,急忙开口劝阻,生怕把局面闹大了。
“呵呵,没关系。”
贺远抬手拨开了孙乾元,看向吴金来,脸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忽然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吴站长,你说的没错。”
“北平站沦落至此,我贺远,确有责任。”
吴金来一愣,他本以为贺远会继续用身份压人,却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认账?
“所以,我这次来,不是来夺权的,也不是来耀武扬威的。”
贺远站起身,在狭小的室内踱了两步。
“我是来……还债的。”
“什么意思?”吴金来皱起了眉。
“我的意思是。”贺远转身,目光灼灼。
“孙各庄这个破地方,不能待了。”
“中统北平站,必须重建,必须扩编,必须……重返北平城!”
此言一出,吴金来和孙乾元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专员……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孙乾元的声音都在颤抖。
“重返北平?现在城里,安藤义和的宪兵队跟疯狗一样,我们……”
“你们怕了?”贺远冷冷的打断道。
“我……”
“贺专员。”吴金来扶了扶眼镜,冷静了下来。
“您是侍从室的红人,刚打了大胜仗,我们比不了。”
“可这北平城什么情况,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城内除了鬼子,剩下都是军统的地盘。赵凤婵代站长把持着所有资源,我们中统想插一脚,怕是比登天还难。”
话到此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除非,贺专员您高抬贵手,让那赵站长把军统的地盘,分一半给我们中统?”
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反讽。
“吴站长。”
贺远面不改色,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第一,我这次来,代表的是侍从室和中统总部,与军统无关。”
“第二,我早已不是军统的人。代老板和我之间那点事,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
吴金来和孙乾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