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这……”
一个新手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有些犹豫。
“那是老百姓啊……”
“老百姓?”
何子祯捡起那个玉嘴烟袋,吹了吹上面的灰,冷笑一声。
“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咱们这次来北平,干的是掉脑袋的活儿。”
“要是让这几个嘴碎的把咱们行踪露出去,你是想死在鬼子宪兵队里?”
他转过身,看都不看那些尸体一眼。
“埋了,别留痕迹。”
“然后进城。”
“咱们去会会那位……‘神通广大’的贺专员。”
……
北平城内,新民会总部。
相比于城外的血腥与杀戮,这里却是一派“生意兴隆”的祥和景象。
会议室内,茶香四溢。
贺远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安藤送的翡翠扳指,听着下面几个大粮商的汇报。
“会长,这批给皇军的军粮,都已经备齐了。”
一个姓钱的老板,满脸堆笑的递上一份账本。
“这是给上面的清单,全是上好的白面和大米,一颗沙子都没有!”
“嗯。”贺远接过账本,随意翻了两页,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钱老板一眼。
“钱老板办事,我是放心的。”
“不过……”
他合上账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这二十万大军的口粮,可不是小数目啊。”
“要是全都按这个标准给……这利润,怕是不太好看吧?”
钱老板是个成了精的狐狸,一听这话,眼珠子立马转了三圈,随即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狼狈为奸的默契。
“会长英明!”
“这给上面的账,自然是要是顶格的好货。”
“但实际发下去嘛……”
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咱们可以在白面里掺两成棒子面,在大米里……稍微加点陈米。”
“反正那帮大头兵吃什么不是吃?只要煮熟了能填饱肚子就行!”
“而且,这省下来的两成利……”
钱老板伸出两根手指,在贺远面前晃了晃。
“咱们按老规矩,会长拿大头,我们跟着喝口汤!”
贺远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靠回椅背,玉扳指在大拇指上微微转动。
“钱老板,各位掌柜,你们都是聪明人。”
“不过,这事儿得做得隐秘。”
“万一本乡纠察官那边查起来……”
“嗐!会长您放心!”
钱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本乡长官那边,我也早就打点好了。”
“再说了,这是为了给皇军‘节约成本’嘛!”
“只要这账面上好看,谁会真的去那个大兵的碗里扒拉米粒?”
“好。”
贺远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帮奸商,为了钱连鬼子的军粮都敢克扣。
不过,这正好遂了他的意。
这些掺了假的粮食,要是真送到了前线……那日军的战斗力,怕是得打个折扣了。
“那就这么办吧。”
贺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
“但是记住,这主意可是你们想出来的,账也是你们做的。”
“万一出了事……”
“明白!明白!”
钱老板连连点头哈腰。
“要是出了事,那是小人贪心不足,跟会长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会长您一直都是……深受蒙蔽啊!”
贺远哈哈大笑,拍了拍钱老板的肩膀。
“去吧,好好干。”
送走了那位满肚子肥油的钱老板和其他人,会议室里重归寂静,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雪茄味,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贪婪气息。
贺远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的在膝盖上敲击着。
二十万大军的军粮,掺两成假。
这不仅是敛财,更是在给鬼子的战争机器里掺沙子。
但不知为何,贺远的右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
“当当当。”
敲门声很急,带着一种压抑的节奏。
“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新民会的职员,而是陶宗。
这位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行动处长,此刻脸色却有些发青,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反手关上门,快步走到贺远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大,出事了!”
“怎么了?”贺远坐直了身子,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回龙观那个点,被人端了。”
“什么?!”
贺远瞳孔猛然一缩。
回龙观,那是军统北平站在城外的一处隐秘据点,平日里用来训练新人,或是暂存一些不方便进城的物资。
那里地势偏僻,周围都是荒山野岭,极为隐蔽。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陶宗咽了口唾沫,语速极快。
“今天那边的组长带新人去西山那边拉练,回来时发现看家的六个弟兄全躺下了。”
“死了?”贺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没死。”
陶宗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惊惧。
“他们都被打晕了!”
“袭击者手法极快,弟兄们甚至连枪都没拔出来就被放倒了。而且……”
“而且什么?”
“库房被撬了,丢了不少东西。”
没死?
贺远眉头紧锁,轻轻摩挲着下巴。
如果是日本宪兵队或者特高课,发现了这种抗日据点,绝对是鸡犬不留,甚至会设伏,把回来拉练的人一网打尽。
打晕不杀,这不像是鬼子的作风。
“难道是……过路的强人?”他低声自语,但随即又自己否决了。
“不对,回龙观那地方兔子都不拉屎,哪来的强人?而且六个受过训练的特工连枪都拔不出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毛贼能干出来的。”
“走!”
贺远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风衣,神色凝重。
“先回便宜坊。我要看看到底丢了什么,或许能看出点端倪。”
……
便宜坊,后院密室。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赵凤婵看着手里那份刚刚统计出来的失窃清单,那张精致的俏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事儿透着古怪。”
她把清单拍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若是鬼子,人早死了。若是土匪黑吃黑,怎么可能留活口?”
“而且回龙观那边虽然偏,但若是在观内动了枪,附近的伪军据点也能听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