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死一般寂静,只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
宫离彦踱步到鎏金香炉前,指尖划过炉身精美的云纹:“您总疑心所有人都在觊觎您的龙椅,李长山戎马一生为您护住了北方,您却怕边关将士只认姓李的不认姓宫的,老七平定了南疆,而您又忌惮民间‘璃王英勇,天子昏庸’的传言,而毁了他一双腿,将他从神坛扯下了泥地里。”
他猛地转身,蟒袍下摆划出凌厉的弧度,声音里的嘲讽更甚:“如今,老七无兵又无权,自保尚且困难,又能拿什么来救您?”
这句话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皇帝的心窝,让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皇帝瞳孔骤缩,宫离彦知道他定是怒极了,嘴角的笑意更深。
“对了,您还不知道吧?当年您在老七的军队之中安插奸细废他双腿的事,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知多恨您呢,而且啊,还有更精彩的......”
他突然快步来到榻前,揪住皇帝衣襟,将皇帝瘫软的身躯提起来,两人鼻尖几乎相贴,脸上的肉因为兴奋而扭曲着:
“若是他知道,他的生母贤妃娘娘当年并非病逝,而是被您折磨而死,您猜,他是会来救您,还是会亲手拧断您的脖子呢?”
宫离彦突然松手,任由那具苍老的身躯重重跌回龙榻,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甩了甩手,漫不经心道:“还真是期待呢。”
皇帝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无法辩驳,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待这两件事公之于众以后......”
抚摸着腰间母妃留给他的玉佩,宫离彦的声音轻柔如毒蛇吐信,“文武百官必定都会相信,是璃王为复仇而对您下手,多完美的局啊,儿臣都能预见他被天下人唾骂指责的场景了。”
最后的一缕夕阳透过窗棂,在宫离彦半边脸上投下血色的光,衬得他隐在阴暗里那半边脸宛如厉鬼。
对于这个父亲,他曾经期待过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失望透顶。
他忽然反常暴起,一把掐住了皇帝的咽喉:“您说您究竟对得起谁?老七为了帮您守江山,小小年纪就冲锋陷阵,在尸山血海里挣扎,您却怕他功高震主让他变成了残废。而老六不过是贪些银钱罢了,他连做生意的脑子都没有,对您的那个位置他也根本就没有半点心思,您却说斩就斩,半点都不顾血脉亲情,儿臣把您当神明般崇拜,您不仅把儿臣当棋子摆布,还利用别的女人气死儿臣的母妃。”
他手上青筋暴起,却在皇帝即将窒息时猛然松开。
“儿臣很好奇.....”宫离彦用帕子擦拭着手指,仿佛触碰了什么脏东西,“在您心里,我们这些骨肉至亲,到底算什么?”
皇帝揪着锦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说不出一个字来,也根本不敢回答。
儿子女人什么的,哪里有自己重要。
只要他拿到完整的绝世医经,他便可以长生不老,千秋万世,根本就不需要儿子女人这些东西。
但他很清楚,若是,此时胆敢说出半个字,这个已经疯了的逆子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现在,唯有等。
这个逆子夺了他的玉玺假传圣旨,除了璃王,不会再有人来。
然而,他又担心璃王真的如这逆子所说的那般,进宫来并非是救驾,而是复仇。
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无处着落。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三声急促的叩门声,护玄司新上任的首领万恒压低的嗓音透过雕花殿门传来。
“殿下,璃王携璃王妃已到宫门。”
“让人缴了他们的武器,尤其是白沄婳那个女人,把她的东西全收了,一张纸都不能留给她。”
“是。”
明王正在把玩鎏金香炉盖的手一松,炉盖与炉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眯起眼睛看向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帝,笑出了声来:“父皇您看,您的好儿子来尽孝了。”
他指尖一松,香炉盖坠地,惊起一蓬暗红色的香灰,像是战火开始前的狼烟。
“拦住……别……”皇帝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上抓出凌乱痕迹。
他既希望璃王来救驾,又恐惧当年真相被揭穿后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