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时钟塔,矿石科的君主办公室里,韦伯愣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脊背挺得笔直,原本因通宵工作而松弛疲惫的神经瞬间绷紧,像一根被猛然拨动的琴弦。
这个声音……
韦伯的脑海中,无数关于魔术理论的构想、政治博弈的算计、学生们的档案资料,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纸页疯狂翻飞,墨迹混乱交错。
最终,在风暴的中心,一张面孔从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中缓缓凝聚,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十年前圣杯战争最后的获胜者——陈羽。
一瞬间,韦伯的呼吸都停滞了。
十年过去了。
自己已经从那个需要仰望征服王宽阔背影的瘦弱少年,长成了一个身高一米八,能用眼神和气场压制一众老牌贵族的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自己的声音,也早已在无数次的讲课与辩论中磨去了青涩,变得低沉、平稳,富有磁性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为什么……电话那头,陈羽的声音,却几乎和十年前在冬木市的夜风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依旧那般清朗,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从容,仿佛岁月那把最是无情的刻刀,在雕琢了世间万物之后,唯独将他遗忘了。
时间,难道在他身上停止了吗?
而电话的另一端,对于陈羽似乎认识自己的导师这件事,露维亚其实并未感到太过意外。
毕竟,韦伯·维尔维特这个名字,在如今的时钟塔,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他不仅仅是继承了“埃尔梅罗”之名,以惊人的速度登上了十二君主之位,执掌现代魔术科。
更是以一己之力,将这个因前代君主之死而分崩离析、濒临崩溃的学派重新拉回正轨,甚至将其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天惠教授”、“master V”、“大笨钟☆伦敦明星”……这些或尊敬、或戏谑、或崇拜的称号,如同繁星般点缀在他的名字周围,无一不彰显着他在时钟塔学生中那超乎寻常的人气与威望。
这样一个风云人物,有人认识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和我们的导师认识吗?”
露维亚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主动开口问道。
她的眼眸紧紧盯着陈羽,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陈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对往事的怀念,和几分对电话那头老熟人的戏谑。
他闲适地点了点头。
“认识,当然认识。”他慢悠悠地说道,然后话锋一转,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我可是他的债主呢。”
“债主?”
两个声调略有不同,但同样充满惊奇的尖锐声音同时响起。
露维亚和远坂凛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电光火石一闪而过。
她们瞬间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详细说说。”
远坂凛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了半分。
陈羽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挑了挑眉。
“之前我不是跟你提过,韦伯欠我钱的事吗?远坂凛,你惊讶个什么劲?”
他记得很清楚,前段时间在卫宫家,为了让她老实听话,自己确实提过这么一嘴。
露维亚不知道情有可原,你远坂凛在这跟着凑什么热闹?
“哎呀!”远坂凛的脸颊微微一红,眼神有些飘忽,“当时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父亲的事情,乱糟糟的,根本没注意你在说什么!再说,你当时说得也根本不详细!”
她赶紧强行转移话题,生怕自己被陈羽教训的丢脸事情被露维亚这个死对头知道。
“行吧,那我就好好说说。”
当着韦伯的面,重提当年的“交易”,陈羽也觉得十分有趣。
他清了清嗓子,在两个女孩期待的目光中,开始娓娓道来。
“当年在第四次圣杯战争时,我作为最后的胜利者,用圣杯许愿,要了一吨的黄金。”
他的话音刚落,露维亚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和古怪。
“然后呢,这些黄金,我打包送给了当时还是个小不点的韦伯。”
“一吨黄金……”
露维亚·艾德费尔特,这位出身于芬兰魔术名门的大小姐,几乎是立刻就在脑中开始了换算。
她眼眸微微眯起,片刻后,她用一种混合着惊讶与评估的语气说道:“按照十年前的金价,一吨黄金,大概价值一亿多美金。你就用圣杯许愿要了这么点玩意?”
虽然露维亚没有亲身经历过圣杯战争,但作为时钟塔的高材生,以及与远坂家那段始于第三次圣杯战争的宿怨,她对圣杯战争的规则和历史还是相当熟悉的。
圣杯,号称万能的许愿机。是爱因兹贝伦、间桐、远坂三家,赌上了一切,通过互相交换彼此的不传之秘,才制作出的被称为“万能之釜”的奇迹。
用它……许愿要一吨黄金?
这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暴殄天物。
露维亚的思绪飞转。
而且她听说过,导师在买下埃尔梅罗教室时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鬼。
当时整个贵族派都想看他这个“最下贱的新世代魔术师”如何买下属于老牌贵族的埃尔梅罗教室,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为此甚至开出了一个羞辱性的“白菜价”。
可即便如此,贵族眼中的白菜价,也绝非当时的韦伯能负担得起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当时的韦伯突然拿出了一笔巨款,不仅买下了埃尔梅罗教室,还偿还了一部分埃尔梅罗家遗留的债务,使得当时濒临崩溃的埃尔梅罗学派奇迹般地稳固了下来。
当时时钟塔内部众说纷纭,都在推测究竟是哪位大人物看中了他的潜力,借给了他这笔启动资金。
现在看来,那个神秘的资助者,居然是陈羽?
“我一直很好奇,”远坂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个问题从上次听到时就盘旋在她心头,“你为什么……就用圣杯许愿只要一吨黄金?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确实。”
露维亚这次倒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死对头的一边,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惋惜,“简直是……对魔术奇迹的亵渎。”
在她们看来,圣杯所能实现的愿望,其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无论是许愿抵达根源,还是实现某个宏大的理想,都比单纯的财富要有意义得多。
退一万步说,就算贪图财富,许愿要“无穷无尽的财富”,也比区区“一吨黄金”要高明得多。
看着两位天才魔术师脸上那痛心疾首、仿佛自家宝物被糟蹋了的表情,陈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们以为我不想吗?谁让那个圣杯被污染了,许下的任何愿望,都会以扭曲的形式实现,总会带点出乎意料的副作用呢。”
“污染?副作用?”
露维亚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脸上的惋惜瞬间被严肃和探究取代。
远坂凛的表情也瞬间凝重了起来。
作为远坂时臣的女儿,在听陈羽说过圣杯被污染的事情后,她就在收集职阶卡的同时抽空调查过这件事。
虽然十年过去了,不少证据已经随着时间掩埋。
但作为冬木市的管理者,她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片土地的地脉。
经过仔细勘察,她确实查出了圆藏山的地脉魔力,有曾被大规模污染过的迹象。
“这件事你问远坂凛吧,我之前跟她说过。”
陈羽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似乎懒得再将同样的故事复述一遍。
“问她?”
露维亚眼眸朝身旁的远坂凛投去一瞥,视线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冰冷的弧度。
她太了解远坂凛这个宿敌了,高傲、别扭,且戒心极重。
想从她嘴里撬出八卦,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下一秒,那份属于艾德费尔特继承人的高傲与冰冷仿佛冬雪遇骄阳般瞬间消融。
她转过身,正对着陈羽,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恰到好处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却又不过分失礼。
她的声音也一改之前的清亮,变得甜腻而柔软,带着一丝精心调制的、恰到好处的撒娇意味,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般搔刮着听者的心弦:“陈羽哥哥~,人家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嘛。凛小姐的转述,说不定会漏掉什么关键的细节呢,拜托了嘛~。”
那娇柔做作的语调,让一旁的远坂凛听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露维亚,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和自己斗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
在时钟塔,露维亚永远是那个优雅、强大、如同女王般高傲的艾德费尔特家族的千金大小姐,何曾有过如此……如此不知羞耻的姿态?
为了套取八卦,这家伙简直连脸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