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章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今天这个情况是他一早就预料到的。
他不是决策者。
甚至替八机厂已经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寿命。
如果不是顶不住压力,又在已经找到解决方案的同时,他是不会选择在开年的时候来宣布这件事情的。
而礼堂当中的人此时的手机在不断地响或震。
他们收到的短信的内容基本是一致的。
全都是:
外面来了六辆警用大巴。
来了好多武警哦。
还有特警……
大概就是这些内容。
陈平章又不是傻逼,他也有妻儿,他才不会把自己的命拿出来开玩笑呢。
他希望大家都讲讲道理。
但是又不能指望那些失去理智的人能跟你讲道理。
主动权在别人手里的时,手里得有刀,否则自己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
这是他之前跟王昊聊天的时候,王昊跟他说的原话。
人员聚集最大的问题在于当中有人推搡和煽风点火。
再出现一两个头铁的,总觉得别人把他当英雄,一旦带头要搞点什么,那么问题就会严重被放大。
王昊并不仅仅是担心陈平章的生命安全,而是这个礼堂里的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都要保证。
不能让他们伤着碰着,不能让他们干蠢事。
这一场大会的目的,是要给他们解决问题。
而不是将问题复杂化。
段德宏那边接到通知之后,便让全分局辖区所有警力全部取消休息。
再配合陈平章从省里要来的支援,加上几个医院十辆左右的救护车,在这个清晨将八机厂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叫应急预案,分工明确,组织合理,确保一切意外都将在第一时间把控制在萌芽状态。
陈平章拿着话筒站了起来,走到台前,走到台下,走到人群当中。
陈平章这一套动作把所有人看得满脸懵逼。
混进来的便衣一看,脚趾头都抠紧了,这特么不是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他们在人群当中对眼色,有人在不自觉地朝陈平章最近的地方靠。
要确保有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控制住现场。
谢文山想叫陈平章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何明朗不知道在笑,还是愤怒,神色复杂,心中默念,干他,干他,干他呀……
王东升吞了几口唾沫,暗叫,老陈有点玩火了,但真诚好像才是最直接的灭火器吧。
王东升在面对工人的愤怒时,也会想到用直面的方面来解决这些问题。
段飞正在猛抠键盘。
段飞:你未来老丈人冲到人堆里去了,这是真不怕死啊。
小舅子:你懂什么,老外地盘上的狗熊朝人狂奔过来的时候,突然站住不动了,你以为是它们不想吃人吗?老外站那儿也不动,是他爱护动物吗?背后站特么一群拿喷子的狠人,你狗熊敢再往前试试?
段飞:还是你牛逼,这么早就准备好了,我要是有你这脑子就好了。
小舅子:舔什么舔什么?再舔,我也不会是你小舅子,滚。
段飞撇撇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承认就行了呗。
就在所有人心情紧张又害怕的时候,陈平章先去找那些老同志们握手。
“你们都和我一起奋斗过的战友。”
接着,陈平章又再去找那些年轻的同志握手,“我和你们的父母是同辈啦,都是看着你们长大的。”
年长的,念旧。
年轻的,尊重长辈。
中间的老油条,陈平章压根就不理,他们最实际,所以还得拿出真东西。
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陈平章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重新回到台上,那样会给人感觉高高在上。
而是拿着话筒站在人群当中,表现得就是平起平坐的人。
陈平章说,“十几年前,我离开八机厂的时候……”
“我们八机厂的脐橙还是从胶洲半岛用火车往这边运。”
“一车一车地拉进厂区。”
“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是厂里发?”
“那时的福利是真好。”
“大家的日子过得也真是无忧无虑。”
“我就是在八机厂最辉煌的时候离开的。”
“这些年,我没有忘了八机厂,一直在关心着厂里,关心着大家的生活。”
“我们单位的老同志应该知道,省里喜欢来我们单位要干部。”
“以前的老领导就说,不管是省里还是市还是兄弟单位来要干部,我们应放尽放。”
“为什么呢?”
“因为把干部都撒出去啊,就多了许多路子。”
“留着这些路子做什么呢?”
“保不齐有一天就是大家的一条退路。”
“所以在去年,组织上找我谈话,问我意见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回来了。”
“人家都说,我陈平章手里是拿着刀回来的,为的就是快刀斩乱麻地把你们这些工人给解决掉,不要你们这些累赘。”
“你们是不是累赘?”
“不是!”陈平章摆摆手,话说得是斩钉截铁。
“我快刀斩你们了吗?”
“没有!”陈平章说,“我回来第一件事,八机厂里卖了十套700型出去。”
“接着便整顿后勤,清理违规使用公家单位的个体商户和个人。”
“帮厂里的困难户老工人解决了实际的困难。”
“成立工程服务公司,让八机厂暂时有一笔额外的收入,能够保证大家的基本工资。”
这些事,都是王昊搞出来的。
这也不是陈平章不要脸,如果他不支持王昊,王昊这些事办起来会很难。
要知道很多领导上来就是维稳的,他们的方针就是,我情愿什么都不做,也绝对不会犯错。
反观陈平章,大胆推行改革,大家是看在眼里的。
当然也有少数人叫骂。
那都是既得利益者被陈平章给收拾了,他们也只敢在家里骂骂解解气。
在单位上连屁都不敢放一下。
陈平章为什么要把这些功劳全都揽在身上。
可以理解为,这些功劳都是加防御的,因为接下来他要开大了。
这团战一开起来,防御不拉满,一波就能全他带走。
陈平章深吸一口气,仰头侧脸四十五度,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
最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可今天,终于还是到了要跟老八机厂说再见的时候了。”
这一刻,礼堂内死气沉沉,很是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