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的光芒在滂沱大雨中扭曲、扩散,像一片模糊不清的血色。现场虽然拉起了警戒线,但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地面,也冲刷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凌风站在雨帘中,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这刺骨的寒意让他保持着极致的清醒。他见过许多凶案现场,但如此具有仪式感般羞辱性与毁灭性的场面,实属罕见。这不仅仅是杀人,更像是一场恶魔的献祭,或者说,是凶手为了彻底抹去某个存在而进行的疯狂仪式。
“清理员到了。”吴山行撑着伞过来,声音低沉。他脸色依旧难看,但职业素养让他强行压制住了翻腾的胃部。
凌风点头,看到李宇和他的助手穿着印有“遗体处理”字样的白色防护服,提着特制的工具箱,像走向战场一样平静地穿过警戒线。他们的出现,本身就像一种镇定的力量。凌风注意到,李宇在开始工作前,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他的目光扫过那片长达十多米的“地狱之路”,眼神中没有警察的审视,也没有常人的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于哀悼的宁静。
“李师傅,辛苦。尽量……保持原样,但我们还需要提取环境证据。”凌风上前交代了一句。
“明白,凌队。我们会分区进行,先由你们的法证同事拍照取证,我们再跟进清理。我们会尽量收集所有……有机物质。”李宇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平稳而专业。
作业开始了。李宇团队的动作精准得像外科手术。他们并没有急于清理,而是先配合法证人员,用防水布搭起了一个临时雨棚,尽可能为最关键的区域遮雨。随后,他们使用一种特制的、近乎透明的凝胶覆盖在血肉碎片上,待其凝固后,便能将一些难以直接拾取的微小组织“粘”起来,这种方法能最大程度保证碎片的完整性。对于路面上的血迹,他们则用大功率的吸水机先吸走表层雨水,再喷洒特殊的化学试剂固定颜色,以便后续测量和拍照。
凌风招了招手,把唐新元和李相然叫到身边。“新元,你负责协调法证,重点检查路面有没有轮胎刹痕、脚印,哪怕半个鞋印也要给我弄出来!相然,你情绪好点没?”
李相然用力点头,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凌队,我没事!”
“好,你带两个人,以现场为中心,辐射一公里,进行地毯式走访。现在是下午,虽然这条路偏,但不可能完全没人看见。重点是询问有没有听到异常的车辆声音、争吵声,或者看到任何可疑的车辆、行人。特别是那种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比如深夜在此地徘徊的豪车。”
吩咐完任务,凌风的思绪再次回到案件本身。
“抛尸于此,是随意选择,还是有意为之?”
他环顾四周。这条路通往一个已经半废弃的工业区,晚上人迹罕至,但并非完全封闭,选择在这里进行如此耗时的“处理”,风险极高,说明凶手对其掌控力有极强的自信,或者,他对这里极其熟悉。
“仇杀?情杀?还是……随机变态杀人?”
记忆中刚入行时的那个“空姐尸藏衣柜案”的卷宗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同样是空姐,同样手段残忍,但一个藏匿,一个抛洒,行为模式看似相反,内核却都透露出凶手对受害者极强的控制欲和侮辱欲。藏匿,是将受害者视为私有的“物品”;而抛洒,则是将其视为可随意丢弃的“垃圾”。
这两种极端,会不会是同一个心理扭曲源头的两种不同表现?凌风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李宇那边似乎完成了最艰难的收集工作。只见他和助手将收集到的所有组织碎片,按照人体结构的大致方位,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用一种虔诚的态度,拼接安置在铺着干净白布的担架上。哪怕只是一片小小的皮肤,一块无法辨认的骨骼,都被他们郑重对待。这个过程缓慢而沉默,与周围嘈杂的雨声、警察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警察,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放缓了。这是一种无声的教育,关于生命尊严的教育。
吴山行默默地看着,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眼神复杂,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职业的重量。
当那个装殓着零碎遗骸的、并不沉重的担架被抬起时,李宇再次对着那片刚刚清理干净、只留下淡淡水渍和消毒液气味的路面,深深鞠了一躬。
“凌队,现场基本清理完毕。剩下的深度消毒和环境恢复,会由后续团队处理。我们会直接回中心进行初步整理,等待法医官接手。”李宇向凌风汇报。
“谢谢。”凌风伸出手,用力地和李宇握了握手,这一次,包含了远超客套的敬意。
“有任何……任何不寻常的发现,比如不属于死者的异常物品,请立刻通知我。”
“一定。”
李宇的车子缓缓驶离,红蓝警灯的光芒映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像一条流淌的泪河。凌风转过身,面对着他的团队,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
“都看到了吗?凶手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羞辱受害者,并且挑衅我们。但他犯了一个错误——越是疯狂的犯罪,留下的心理印记就越清晰!他以为自己抹去了一切,但他抹不去他的行为逻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渣滓给我揪出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一样在雨夜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警员们精神一振,迅速投入到各自的任务中。雨,还在下,但专案组的机器,已经全速开动。黑夜之中,猎杀已经开始。
这一次!要!大!获!全!胜!
这一次!誓要与这些黑暗中的敌人一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