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病房里回荡,文妍霞的眼皮像是黏了胶水,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一条缝。刺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混沌的意识里,最先捕捉到的是母亲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睛,此刻肿得像核桃,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晕开的墨。

“动了!她的手动了!”母亲突然抓住她微微蜷起的食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尾音里还裹着压抑了四个月的哽咽。这声惊呼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惊动了走廊里的护士,连刚查完房的医生也快步折返回来。

文妍霞的视线渐渐聚焦,看到医生俯身检查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冰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瞳孔时,她听见医生低低感叹:“这真的是奇迹……这么严重的颅脑损伤,昏迷这么久,竟然这么快就苏醒了。”

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她张了张嘴,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要被仪器声吞没:“妈……渴……”

“快,把床头摇高三十度。”护士迅速调整病床,又拧开瓶盖将吸管递到她唇边,“慢点喝,一小口就好。”温水滑过干涸的喉咙,那点滋润让文妍霞终于攒够力气,抬手摸到了后脑勺——那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底下是一道长长的疤,触感凹凸不平,像条沉睡的蜈蚣。

“没事了,小霞真的没事了。”母亲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等头发长起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的指腹擦过文妍霞的额头,带着未干的泪痕,凉凉的。

文妍霞望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忽然想起什么,哑声问:“妈,我睡了多久?”

“四个月了。”母亲的声音又开始发颤,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这些日子,我每天都给你擦身、读你喜欢的诗集,就怕你……”

“好了,孩子刚醒,说这些干嘛。”父亲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母亲的话,他悄悄往母亲手里塞了张纸巾,自己却别过脸,对着窗户深深吸了口气——文妍霞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好像比记忆里多了不少。

母亲慌忙抹掉眼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对,不说这些。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你爸回家给你熬点小米粥?”

文妍霞没接话,指尖还停留在那道疤痕上。长期的卧床,身体的隐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却让她莫名安心,原来两个时空的时间流速真的是一样的。

这个认知像道暖流涌进四肢百骸,她原本沉到谷底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既然她能从那场致命的“意外”里醒来,并且没有像青年木河说的那样失忆了,那她木河是不是也还有机会?

监护仪的滴答声似乎变快了些,文妍霞望着窗外掠过的流云,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只要她醒着,只要时间还在走,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替她挡在前面。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木河的脸埋在臂弯里,校服袖子被压出深深的褶皱,露出的半截脖颈绷得紧紧的。讲台上老师讲的三角函数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嗡嗡的听不真切,他脑子里反复盘旋的,是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是文妍霞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脸。

还有三个小时放学。他默默数着墙上的挂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每一声都像踩在他心上。昨天去看她时,护士说她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动静,却让他攥着书包带的手沁出了汗。说不定今天去,就能看到她睁着眼笑,会嗔怪他又把校服洗得皱巴巴的。

“唉……”田伟松的叹息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无能为力的沉重。他瞥了眼木河僵直的背影,这四个月来,这背影就没舒展过。以前下课时总爱拉着大家吹吹牛逼,休息了也天天喊去网吧打游戏,现在倒好,除了去医院,他几乎把自己钉在了座位上,连食堂都很少去。

蒋洪把课本竖起来挡着脸,压低声音:“你说他这样下去,会不会真得抑郁症啊?上次我叔就是……”话没说完就被田伟松扯了扯袖子。

“你看这次月考排名。”田伟松朝后墙努努嘴,秦霜霜正踩着凳子往墙上贴名单,最上面那排熟悉的名字里,早就没了木河的位置。他的名字孤零零地缩在倒数第二行,红笔写的分数刺得人眼睛疼。

“以前可是稳居前十的。”蒋洪咂咂嘴,心里不是滋味。以前木河的作文卷子总是被老师当范本,现在摊在桌角的练习册,空白得像刚发下来一样。

秦霜霜贴完名单跳下来,听见他俩的话,手里的胶带“啪”地掉在地上。“劝?算了吧。”她弯腰捡胶带时,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消的委屈,“上周我就说让他别总闷着,好歹吃点东西,结果他猛地抬起头……”

她顿了顿,想起那天木河的眼睛,红得像熬了几个通宵,里面全是没处发泄的戾气。他没吼没骂,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哑得像磨过石头:“关你什么事。”

那几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重话都让人难受。秦霜霜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下去。

教室里的吊扇被微风吹得荡了起来,木河依旧趴在桌上,谁也没看见,他藏在臂弯里的手,正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在数,数到放学的那一刻,他要再去医院,再看看文妍霞。

文妍霞的母亲坐在病床边,手里转着把亮闪闪的水果刀,苹果皮在她掌心连成一条不断的弧线,带着清甜的果香在病房里漫开。“你这些朋友啊,真是没白交,天天轮着班地来陪你说话,”她削到果蒂处,轻轻一旋收了刀,将苹果切成匀称的小块放进瓷盘里,“尤其是木河这孩子,几乎是踩着点来的,早上去上学顺路来一趟,晚上晚自习再跑过来待半小时,这几个月我瞅着他下巴都尖了,眼窝也深了,估计是没睡好。”

文妍霞望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子上的纹路。母亲的话让她想另一个时空里。木河说,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的那些话——他说她刚昏迷那阵子,他每天晚上都守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醒过来;说有次上课突然走神,盯着手机里和她的聊天记录,被一些同学笑了好久;说每次医生更新病情,他的心都像被攥着,直到听见“情况稳定”才敢松口气。

“那时候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都发颤呢。”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嘴角有些发痒,是忍不住想笑的冲动。她想象着木河推门进来时的样子,大概还是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手看到她醒着的瞬间,估计会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可能会手忙脚乱地把杯子都碰倒。

“既然天天都来报到,”文妍霞抬起头,冲母亲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那今天就给他来个大的——比如,给他递块苹果?”

晚自习的下课铃像是一道赦令,尖锐地划破教室里昏昏欲睡的空气。老师的板书刚落下最后一笔,手里的粉笔还没来得及搁回讲台,木河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从后门窜了出去,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吱呀”声,留下一个被风吹起的衣角残影。

“这家伙,属兔子的吧?”同桌张勇刚把练习册合上,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天天踩着铃跑,生怕晚一秒似的。”

前排的同学正把课本往书包里塞,拉链声里混着他漫不经心的回话:“这都快成固定节目了。上个月班主任还在班会上敲桌子,说‘个别同学注意课堂纪律’,结果第二天人家该跑还是跑。现在老师估计都默认了,反正也拦不住。”

田伟松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汪语”的名字,他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刚下课的松弛:“喂?小语,怎么了?我刚出教室,马上到校门了。”

“咱们好久没去医院看小霞了,”汪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商量的意味,“今晚刚好有空,一起去一趟?”

“行啊,”田伟松加快了脚步,走廊尽头的窗户透出夜色,“你在校门口等我,我五分钟就到。”挂电话前,他看了看身后的蒋洪,扬了扬下巴问:“去不去医院看文妍霞?”蒋洪正低头系鞋带,闻言抬头点了点,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

三人在校门口汇合,往医院的方向走。夜风卷着路边树叶的影子晃悠,汪语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忽然停下脚步:“要不买点水果吧?总不能空着手去。”

田伟松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随意:“买了给谁吃?文妍霞现在那情况,也吃不了啊。她妈这阵子守着病床,眼眶就没干过,估计也没胃口碰这些。”

“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汪语皱起眉,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再怎么说也是你前女友,嘴就不能甜点?”

田伟松摸了摸被拍的地方,撇撇嘴转身往旁边的水果店走:“行行行,我说错了还不行?买,买给木河总行了吧?”他推开门时回头冲两人喊,“那小子肯定早就到了,估计正搁病房外杵着呢,给他补充点维生素。”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木河还习惯性地放轻了脚步。他手里攥着刚买的柚子柠檬水,这是文妍霞以前总爱喝的牌子,他每天来都带着,哪怕她一直没醒,也想让她闻到点熟悉的味道。

可视线扫过病床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摆成平时的角度,唯独少了那个他看了4个月的、沉睡的身影。

“小霞?”他下意识地低唤一声,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撞出微弱的回响。手里的柚子柠檬水“咚”地掉在地上,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渗进袖口,他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像有无数根线突然缠在一起,乱得发疼——难道是凌晨病情恶化了?护士怎么没给他打电话?还是医生又下了病危通知,把人转到IcU了?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第一次在重症监护室外看到那些仪器时,心脏被攥得快要窒息的感觉。

“木河。”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不高,却像一道电流猛地窜过他的脊椎。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尾音微微发颤,却比任何旋律都要清晰——是文妍霞!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回想的声音!

木河猛地回头,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只见文妍霞的妈妈正推着轮椅站在门口,轮椅上的人穿着病号服,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睁着眼睛,正望着他笑呢。

“小霞……你……”木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往前跑了两步,“噗通”一声半跪在轮椅前,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他却感觉不到疼。他盯着文妍霞的脸,眼睛眨都不敢眨,生怕眼前的一切会像泡沫一样碎掉。

“你醒了?”这句话他问得小心翼翼,像在确认一件稀世珍宝。见文妍霞笑着点头,他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脸颊瞬间红了一片。

“你干什么呀!”文妍霞赶紧伸出手,一把攥住他还想再打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真实得让她心头一热,“傻瓜,别打了,不是做梦。我今天中午醒的,刚才我妈推我去做ct复查了,刚回来。”

木河愣愣地看着她的手,又抬头看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正清清楚楚地映着他的影子。巨大的狂喜突然冲破胸膛,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涌了出来,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真的……是真的……”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太好了……太好了……”

“傻孩子,快起来吧。”文妍霞的妈妈笑着抹了抹眼角,推了推轮椅往床边靠,“帮我搭把手,把小霞扶到床上去,医生说她还得多躺着。”

“哦!对对对!”木河这才回过神,赶紧用袖子胡乱抹掉眼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膝盖发麻,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却顾不上揉,只顾着小心翼翼地去扶文妍霞的胳膊,生怕用错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