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那个地方有块空坝子。
停了一辆212，围了好些个娃娃在那里围观。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来的时候，有些小娃娃还爬到车上把顶篷上的雪给刮下来，做成雪球。
车上的雪刚才还是白的。
这个时候全都是脚印。
男人也不是真的生气，先朝他儿子喊，“况星河，滚到边边上去耍 。”
“再往车上爬，老子屎给你打出来。”
他儿子这才带着一群娃娃往边上跑。
况福清这才拿出车钥匙开车门，把鱼竿拿出来。
现在的本来对小车就有种敬畏。
都知道车是路上跑的。
但是这年头也看不到什么车。
反正只要是车里下来的人，都很厉害。
不管是开车的还是坐车的。
以至于这位在国营厂里当司机的驾驶员同志开车回老家总是能受到不一样的待遇。
他该是这个大队现在混得最好的一位了。
还记得八八年第一次开车回来的时候，那真是一个大队的人都到供销社那边去接。
他爹妈是奔走相告说儿子春节要开小轿车回来。
于是那天好多人都去大队直看热闹。
当时还不是这一辆，总之让一大家子人可是狠狠地长了一回脸。
倒也不是虚荣吧。
这年头，做什么事情都得跟集体荣誉扯上关系。
能给一个家族增光，那不也是集体荣誉吗？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装逼。
再者说，就算二三十年后，有车了，不也是一样可以装逼吗？
那农村里的房子车子不都是装逼神器。
一年到头不住一回的房子，开不了五百公里的车，都得放在那儿。
老子有，不用和你没有，你说没什么了不起，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所以可以想象，这位驾驶员同志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吸引大家注意力，还能一路上都让人散烟，他的心里该有多美啊。
今年该是他心情最好的一年，因为去年和前年，他开车回来的时候，这条料机耕道全是泥巴。
车都开不进来。
妈的，明明都开车回老家了，结果就在离家一公里的地方陷住打滑。
最后还只能把车停在大队上。
今年，还是父母发了电报告诉他，机耕道可以跑车了，铺了一层石头。
他本来还不信，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把路修成什么样子？
回来一看，别的不说，至少可以把车停在院子外的空坝上。
这样的话，时不时开开车门，锁一锁车门，就能完完整整地装一套。
套用二三十年后一个常规装逼手段：请问各位，90年开212吉普去钓鱼是什么水平啊？
多半还有一群人会说：开212吉普去钓鱼的水平。
弟弟水平！
很一般，我都是在航母上钓鱼的。
总之，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其实都是一件非常有梗的画面。
况福清手里拿的鱼竿呢，跟大队上这些人用的鱼竿是不太一样的。
村里的人都是砍竹子，一整根，不好拿也不好放。
可是他的是伸缩鱼竿，前天村子里的人已经见识过了。
他们都觉得只要是况福清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洋气的。
不管是他开的车，他的鱼竿，还是他这个，本身就很洋气。
他就这么一路打着招呼，一路顺着满是鹅卵石的机耕道，走到了赖青山家的院子边。
看到了刚从家里被叫出来的王耀祖。
还朝王耀祖笑了笑，“耀祖，吃了早饭没？”
王耀祖接过他散的烟，“吃了，福清哥要钓鱼？”
况福清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天没开张呢。”
“说是你把那口堰塘承包了。”
“里面养的鱼……”
话说了一半，况福清看到后面追出来的卫芳仪，况福清一双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这么好看的婆娘，他见过。
单位上那几个当官的婆娘就不错，但是跟王耀祖找的这个，差距还是很大的。
王耀祖其实也发现况福清的眼珠子不转了。
不过倒不是觉得况福清有什么淫邪的想法。
只是因为王耀祖他婆娘就是长得好看。
村子里这些男人只要发现卫芳仪在附近，会突然安静一下子，然后说话的声音特别大。
但是等卫芳仪不见了，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跟傻逼没什么两样。
但是谁也不戳破，下次还是要干这种显眼包干的事情。
卫芳仪的眼神有点平静，那张脸很冷。
虽然没有对况福清黑脸，但是况福清却在卫芳仪的神情和气势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况福清突然就想起来了，他们单位办公室的那些女的，身上大概就有这种味道。
她们有的是大学生，女干部。
有的本来就是官太太。
身上有这种气质不奇怪。
可是王耀祖他婆娘凭什么有这种气质。
总不能说，他婆娘也是女干部吧？
有种想法的时候，况福清自己都觉得很荒唐。
不过况福清赶紧挪开目光，“耀祖，这是……”
王耀祖介绍，“这是我对象，卫芳仪。”
“芳仪，这是况福清，现在在涪州钢铁厂上班。”
虽然明知道卫芳仪是王耀祖的对象，但是听到从王耀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况福清还是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大概就是在想，如果他和王耀祖同时遇到卫芳仪，卫芳仪会选谁呢？
况福清赶紧收敛这荒唐的念头。
王耀祖问，“你刚才说你这两天没开张，然后呢？”
况福清说，“我说我想去你承包的堰塘里去扯两杆杆，过过手瘾。”
王耀祖朝前面探探手，况福清也当仁不让地走第一个。
黄明山在后面要急死了，跳起脚地朝堰塘那边看。
一行人走到堰塘边的时候，况福清还在笑，“哦，原来都这么多人在钓了？”
“耀祖，是不是要收钱，你不要给我客气，刚收好多收好多。”
王耀祖说，“都是一个村子的人 ，收啥钱？”
况福清也不会真的给，但是话要说到，特别是在卫芳仪的面前，要表现出一副腰包很充实的样子。
况福清准备找个好位置开始钓鱼。
就看到陈德欢上前去一把将蒋安民推进堰塘里。
胡用破口大骂，“曰死你的妈，你以为这是哪，你想钓就钓。”
“老子今天把话放这儿，哪个要下竿子，老子就让他下去好好凉快一下，清醒一点。”
“你个狗杂种！”
况福清的竿子都抽一半出来了，又一截一截地往回捅，哎呀，起猛了，还想再回去睡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