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指挥所内,油灯的火苗无风自动,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空气沉闷,混杂着地图羊皮卷的旧气味、汗水和浓重的疲惫。每一名在场的将领和阵法师,都已连续数个昼夜没有合眼,眼眶深陷,布满血丝。
“我过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陆凡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特意提高,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站在这座为了对抗魔渊而临时搭建的指挥所中心,身前是一副巨大的沙盘。
沙盘上,山川河流都被细致地还原,唯独中央那片广阔的区域,被涂成了代表绝望与死亡的纯黑色。
“你们……就在这儿,别动。”
话音落下,指挥所内原本就压抑的寂静变得更加凝重。蒙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声响。
他想开口,想说些什么来阻止,或许是“大人三思”,或许是“此行凶险”,但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过去一趟?去哪里?
去那片黑色的区域。那片被世人称为永夜魔渊的地方。它像一道流着脓血的巨大伤疤,横亘在大陆的版图上,已经吞没了数不清的城镇与生命。
无数的强者,包括那些站在修行顶点的化神期大能,一旦踏入,便再无音讯,连魂灯熄灭的消息都传不出来。
很快就回来?这话说得,就像去自家的后院散步,顺便拔几根杂草。
在蒙骜和他身后一众将领、阵法大师们惊愕的注视下,陆凡动了。
他没有做出任何惊天动地的举动,没有撕开空间,身上也没有亮起任何灵力光华。他只是对着面前那副巨大的战略沙盘,抬起了脚,像是要跨过门槛那般自然。
他的脚尖越过了沙盘的木质边框,向下落去。
所有人的瞳孔,都在这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的脚,没有踩在由沙土和微缩模型构成的沙盘表面。它落下的地方,空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水面般的波动。沙土无声地向两边分开,仿佛那不是坚实的物质,而是一层薄薄的幻象。
一步,落下。
陆凡的整个身影,就在这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平稳地、安然地沉入了沙盘之中。
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带起一粒沙尘。他就那样,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沙盘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众人因过度疲劳而产生的集体幻觉。
指挥所内,死一般的寂静。一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恐怕都会显得格外喧闹。
过了很久,一名最年轻的将领,手臂微微发抖,他转向身旁军部地位最高的首席阵法大师,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李……李大师……我们……我们军部的空间传送技术,什么时候……能,能做到这样了?直接定位到沙盘的坐标?”
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阵法领域浸淫了三百余年,被誉为大陆最顶尖的空间学者。
此刻,他正呆呆地望着那副完好无损的沙盘,嘴唇嗫嚅了半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全身的力气被抽空,颓然地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双眼失神,口中喃喃自语,那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那不是阵法……那不是传送……那是……那是行走于概念之上的权柄……那是神明才有的手段……”
……
与此同时。
永夜魔渊。
这里不存在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天空是一种永恒的暗红色,厚重的云层缓缓涌动,像是凝固的血液。大地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被一层厚厚的、仍在微微起伏的血肉泥沼所覆盖。
无数扭曲的骸骨从泥沼中伸出,构成了一片片白色的、怪诞的丛林。
空气里闻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硫磺的刺鼻、腐烂的腥臭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能直接侵蚀灵魂的混乱气息。
这种高浓度的魔气,足以让一名金丹期的修士在几次呼吸之间,就血肉消融,化为泥沼的一部分。
在这片死寂与绝望的天地之间,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正是陆凡。
他站在这片蠕动的大地上,环顾四周。那些嶙峋的骨山,那些冒着气泡的血潭,都映入他的眼帘。他抬手在鼻前轻轻扇了扇,眉头也随之皱起。
“啧。”
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咂嘴声。
“这工地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卫生条件太差了,回头得在报价单上,再加一笔‘特殊环境清理费’。”
他的出现,对于这片土地而言,不啻于在黑暗中点燃了一座灯塔。
他身上那股纯净、鲜活的生命气息,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这股气息,对于栖息在魔渊中的亿万魔物来说,是前所未见的珍馐,是无法抗拒的飨宴。
“嗬——!!!”
一瞬间,四面八方,从血肉泥沼之下,从骸骨山脉的阴影里,从天空暗红色的云层中,响起了无数饱含贪婪与饥渴的咆哮。
成千上万的低等魔物,形态各异,有的像是被剥了皮的巨犬,有的则是无数手臂纠缠而成的肉球,它们如同潮水一般,从各个角落疯狂地涌出,朝着陆凡所在的位置扑杀而来。
在这股魔潮之中,还夹杂着数十头体型庞大、气息远超寻常魔物的强大个体,它们的实力,足以与人类的元婴期修士相抗衡。
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足以在片刻之间,就将一支装备精良的人类军团撕成碎片,吞噬殆尽。
然而,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魔潮,陆凡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分毫。
他甚至没有再像之前对付那些妖王时那样伸出手指。
他只是迈开脚步,朝着自己感应中魔渊最核心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随后,所有冲来的魔物,都见证了它们短暂而混乱的魔生中,最无法理解、也最为恐惧的一幕。
那个男人,悠闲地走着。
他的周身,存在着一个无形的领域。
任何一只魔物,无论它是最底层的炮灰,还是堪比元婴的强大魔王,只要它的身体越过那个男人百米范围的界线,它的动作就会突兀地停滞。
紧接着,它的身体便会无声地、迅速地分解。没有爆炸,没有哀嚎,甚至没有一点挣扎。
它们的血肉、骨骼、乃至构成它们存在的魔气,都在瞬间化为最微小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橡皮擦,擦掉了画纸上的污渍。
干净,彻底。
这些力量,正是陆凡出了点灵石,和系统交易,换来一天无敌力量。
陆凡在魔潮中散步。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宽达百米的、绝对“洁净”的通道。
通道内的地面,不再是蠕动的血肉泥潭,而是露出了其下干燥、干净的黑褐色土壤。
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净化”。所过之处,魔潮为之断流,大地恢复安宁。
很快,他便抵达了魔渊的最深处。
这里是那条被污染的“第三龙脉”的正下方,也是整个魔渊魔气最浓郁、最狂暴的核心之地。
一颗巨大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物体,悬浮在离地百米的半空中。它像是一颗山岳般巨大的心脏,表面布满了盘根错节的、粗大的紫黑色血管和不断增生的、丑陋的肿瘤。这颗心脏正在有规律地、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将海啸般的浓缩魔气泵向整个魔渊。
这,便是魔渊的源头——传说中,初代魔神陨落后,其不灭的怨念与力量所化的“魔神之心”。
“哦,找到了。”
陆凡抬头看着眼前这颗既壮观又令人不适的巨大心脏,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个水泵没关,阀门坏了。把它彻底堵上,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他心念微动,从系统的商品列表中,兑换了一件物品。
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纸,巴掌大小,看起来与道观里卖的平安符别无二致。
【商品名称:万法归源·封印神贴(一次性消耗品)】
【商品效果:无视目标一切能量形态、法则抗性,将其强制封印,并追溯其本源,使其回归初始的“无”之状态。】
【售价:半成国运。】
“价格有点高,不过,一分钱一分货。”
陆芬掂了掂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符纸,身形缓缓升空,飞到了那颗山岳般巨大的“魔神之心”前。
心脏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它猛地一缩,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快!下一刻,一股毁灭性的精神冲击,混合着足以将整片大陆都化为魔土的浓缩魔气,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洪流,狠狠地轰向了近在咫尺的陆凡。
“吵死了。”
陆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不耐。他抬起手,将那张黄色的符纸,对着迎面而来的能量洪流,轻轻地往前一贴。
“啪。”
一声轻微的、像是纸张贴在墙上的声音响起。
那张符纸,穿透了狂暴的魔气洪流,稳稳地贴在了“魔神之心”的正中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
整个世界,开始了倒流。
永夜魔渊内,所有残存的魔气,所有幸存的魔物,都发出了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恐咆哮。它们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分解,化为最原始的魔气能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世界根源的法则之力,疯狂地拉扯着,吸向那颗巨大的心脏。
那颗心脏,在被符纸贴上之后,搏动便已停止。它的表面迅速地干瘪、石化、枯萎,仿佛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就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
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整个魔渊,风平浪静。
天空,那层暗红色的血云已经散去,露出了其后清朗的、带着微光的天幕。大地,停止了蠕动,那些血肉与骸骨都已化为尘土,融入了干净的土壤。
所有的魔物,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颗已经彻底石化、并且还在不断缩小、颜色变浅的黑色心脏,孤零零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了,工地清理完毕,可以收工了。”
陆凡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像来时那样,一步踏出,回到中军指挥所。
就在这时。
一个古老、虚弱,却又充满了无尽怨毒与震惊的意志,从那颗被封印的石化心脏中,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传递了出来。
“大……人……”
那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直接响起,带着岁月腐朽的气息。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