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的最后一天,程致远和党月英来到了那片废弃的梨园。
园子里杂草丛生。
曾经挂满硕果的梨树如今也显得有些枯败,但在那斑驳的树影间,似乎还藏着岁月的故事。
党月英在梨园里缓缓踱步,目光在每一棵梨树上扫过,像是在与一位位老友重逢。
突然,她眼睛一亮,快步走向一棵老梨树。
那棵树的树干粗壮而沧桑,树皮皲裂,仿佛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程总,你看这棵树!”。
党月英兴奋地指着老梨树说道。
程致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棵老梨树上还零星地挂着几个梨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党月英像个孩子般,迫不及待地爬上了那棵老梨树。
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尽管穿着并不适合攀爬的鞋子,但她依然稳稳地向上爬去。
程致远站在树下,看着她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就在党月英伸手去摘一个梨子的时候。
突然,她脚下的树枝发出了一阵“咔嚓”声,紧接着,树枝断裂。
党月英身体一晃,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下坠落。
程致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两人一起滚落在厚厚的梨叶上,梨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这一幕欢呼。
党月英散开的头发扫过程致远的下巴,痒痒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趴在程致远的肩窝,声音有些闷闷地说道。
“这是光绪年种的酸梨树,我太爷爷说,战乱时靠它果子活全村。”
程致远心中一震。
他感受着怀中党月英的体温,听着她那轻柔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当年那段艰难的岁月。
他轻轻拍了拍党月英的背,说道。
“原来这棵树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它见证了太多的故事。”
党月英抬起头,看着那棵老梨树,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和怀念。
她缓缓说道。
“这棵树承载了我们家族的记忆,也承载了整个村的希望。
那时候,大家都靠着这棵树的果子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两人静静地躺在梨叶上,感受着微风的吹拂,仿佛与这片土地、这棵老梨树融为一体。
回程的车上,党月英靠着窗睡着了。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那柔和的轮廓。
程致远调暗了车内的灯光,不忍心打扰她的睡眠。
他静静地看着党月英,发现她的手机放在一旁,屏幕亮起,屏保是一张梨树的照片。
照片中的梨树高大而繁茂,仿佛正处于最好的年华。
而手机的日期设定,正是今天。
程致远心中一动。
他明白了,这棵梨树对于党月英来说。
不仅仅是一棵普通的树,更是她心中的牵挂和希望。
她希望这棵树能一直留在她的记忆里,也留在这片土地上。
到了机场安检口,党月英从睡梦中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程致远,脸上露出了微笑。
她从包里拿出几个酸梨,递给程致远,说道。
“赤县规矩,送客用酸梨——酸得咬牙,才记得久。”
程致远接过冻梨,看着党月英,说道。
“我一定会记住这酸梨的味道,也会记住在赤县的这段经历。”
飞机起飞了,程致远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地面。
他打开党月英塞在筐底的纸条,上面是工整的楷书。
“梨树三年结果,我等你来看。”
程致远慢慢地握紧纸条,他的手心里,王秋梅编的红绳不知何时断开了。
那红绳曾经承载着他的一段回忆。
而此刻,它断开了,仿佛是一个新的开始。
程致远看着纸条上那娟秀的字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党月英在等着他。
等着他去看那棵三年结果的梨树。
等着他一起去见证赤县的未来。
而他,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期待着与党月英再次重逢。
一起品尝那酸得咬牙却令人难忘的冻梨。
一起感受这片土地的温暖与希望。
秋日的晚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湿润气息,轻轻拂过外滩万国建筑群的轮廓。
程致远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手中的威士忌冰块轻轻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年未见,赤县领导班子此次来魔都招商引资的行程,他早已提前一周便开始安排。
宴会设在陆家嘴一家顶级餐厅的包间,巨大的玻璃窗外正对东方明珠塔。
当党月英随着县委书记赵红革走进包间时,程致远注意到她剪短了头发,及肩的微卷发丝更显干练。
她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套裙,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珍珠胸针。
与半年前那个在赤县果园里戴着草帽的她判若两人,却又别具风韵。
“程总,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赵红革握着程致远的手,语气热络。
“赵书记客气了。
为家乡发展尽一份力,是我应该做的。”
程致远的笑容得体,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党月英。
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
程致远不仅安排了精致的本帮菜,还特意请来了几位魔都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作陪。
党月英在席间的表现让程致远暗自欣赏。
她不仅能精准地介绍赤县的水果产业优势。
还能巧妙地接住各位企业家抛出的专业问题。
言辞间既展现了专业度,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党局长这半年来进步神速啊。”
一位做进出口贸易的企业家赞叹道。
“上次去赤县,您还主要介绍苹果产量,现在连冷链物流的利润率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党月英浅浅一笑,目光不经意间与程致远交汇。
“都是程总当初考察时给我们提的建议,我们回去后专门成立了学习小组,恶补了半年产业链知识。”
程致远举杯,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他记得半年前在赤县的那个夜晚,党月英曾说过。
“赤县的路像老牛拉车,慢是慢了点儿,但每一步都踏在实地上”。
如今看来,这半年来她确实踏踏实实地走了很远。
宴会结束后,程致远主动提出送党月英回酒店。
当车子驶到外滩时,他却突然让司机停车。
“党局长,有没有兴趣走走?
外滩的夜景,每次看都有不同感受。”
党月英微微一愣,随即点头。
“好啊,正好醒醒酒。”
秋夜的外滩,游人已不如夏日密集。
两人沿着江岸漫步,黄浦江上货轮的汽笛声悠远绵长。
党月英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微凉的石板路上,程致远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鞋。
“这半年,你辛苦了。”
程致远开口,语气不再是宴会上的客套。
“赵书记刚才跟我说,赤县的水果深加工项目已经落地,你功不可没。”
党月英望着对岸陆家嘴的璀璨灯火,轻声道。
“还要感谢你当初的建议。
你走之后,我们重新梳理了产业链,发现单纯卖鲜果确实没有出路。
现在引进的果酱、果干生产线,预计能让果农收入增加三成。”
江风吹起她的发丝,程致远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苹果清香。
那是赤县特产苹果的香气,半年前他在果园里曾无数次嗅到过。
“你还用着那个苹果香的洗发水?”。
程致远突然问。
党月英怔了一下,脸上泛起微红。
“你还记得?”。
“赤县的一切,我都记得。”
程致远的声音低沉下来。
“尤其是那个看星星的夜晚。”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年前在赤县果园的那个夜晚,程致远曾说过。
“梨树三年结果,我等你来看。”
如今半年过去,梨树才刚过一季,而两人却已在千里之外的黄浦江畔重逢。
“程总...”。
“叫我致远。”
他打断她。
“在赤县的时候,你都是这么叫的。”
党月英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致远,这半年,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当初你为什么那么用心帮赤县?
真的只是因为那是你老家吗?”。
程致远凝视着江面上摇曳的灯火倒影,良久才开口。
“一开始或许是。
但后来,是因为那里有一个人,让我看到了自己年轻时拼搏的样子。”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月英,这半年来。
我每次遇到商业决策的难题,都会想起你在赤县那种脚踏实地、不轻言放弃的劲头。
你在那么有限的资源里,都能为赤县走出一条路。
我有什么理由在魔都这样资源丰富的地方畏首畏尾?”。
党月英的眼眶微微湿润。
这半年来。
她在赤县日夜奔波,每每疲惫时,也会想起程致远在商场上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
两个在不同世界里努力的人,竟然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前进的力量。
“我知道你有妻子,有孩子。”
党月英的声音很轻。
“所以我们之间,注定只能到此为止。”
程致远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
“如果我说,我不想止步于此呢?”。
程致远的别墅坐落在西郊一处静谧的园林深处。
当车子驶入庭院时,党月英被眼前的景致惊艳。
不同于市区的喧嚣,这里仿佛世外桃源,月光下的竹林在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是我平时思考问题的地方,很少带人来。”
程致远推开厚重的实木门,柔和的灯光自动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