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小九,正藏匿在道场后山一处隐蔽的山坳之中,对此番掀起的轩然大波浑然未觉。
他盘膝坐于一块被浓郁月华浸染的青玉磐石之上,斗笠随意放在一旁,眉头微蹙。
这里的灵气果然浓郁得惊人,尤其是受此地独特“神灵气息”浸染的月华,竟带有一种奇异的疗愈属性。
丝丝缕缕的灵气渗入他受损的筋骨血肉,如同久旱逢甘霖,缓慢而持续地修复着那些几乎不可逆的道伤。
效果虽如杯水车薪,远不足以根治,但至少让他因强行爆发而隐隐作痛的脏腑稍得缓解,总算是聊胜于无。
小九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缓缓凝聚的灵力。这些精纯的灵力如同温顺的溪流,在他心念引导下流转周身,滋养破损处。
然而,当他尝试推动这些灵力向更高层次冲击时,一股源自肉身深处的、如同瓷器即将龟裂般的剧痛瞬间传来,令他不得不强行中断!
“该死的……”小九咬牙低骂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无奈与暴戾。
他的道基受损,肉身更是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吸收灵气、御敌厮杀尚且费力,要像往常一样引动天地法则,进行更深层次的炼化与突破,无疑是自寻死路。
现如今,庞大的灵力如今只能被储存起来,作为消耗品使用,却无法成为让他重回巅峰的阶梯。这就像守着一座宝山,却只能用里面的金子来填饱肚子——简直是最大的讽刺和煎熬!
正当他陷入因修炼无门而升起烦闷,考虑着下一步该如何寻找真正的疗伤圣物亦或者真龙骸骨时,异变陡生!
一道迅疾无比的黑影,如同撕裂寂静的幽魂,从后山另一侧的方向朝着他所在的小坳激射而来!速度极快,带着明显的仓促!
“有人?!”小九警兆顿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瞬间抓起斗笠扣在头上,同时身形微动,就要施展遁术离开这处好不容易找到的疗伤之地。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刹那,视线已经捕捉到了那闯入者的模样。
对方同样笼罩在一件宽大的漆黑斗篷之下,兜帽低垂,几乎将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身形被袍服完全掩盖,只能看出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
最关键的是,对方的打扮——宽大的黑袍,兜帽遮面,气息隐匿——竟与此刻小九的装束,几乎如出一辙!不仔细看,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疾驰而来的黑袍人显然也没料到此地有人,而且装扮如此“雷同”。身影在距离小九不远处的半空明显顿了一下,兜帽似乎微微抬起,虽然看不清面孔,但那股错愕与惊疑的情绪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虽隔着兜帽,但四目却在刹那间的寂静中对撞。
但对方并未停留,更没有攻击之意。他仅仅在空中停滞了不到一息,便像是确认了什么,又仿佛急于甩脱身后的追索,身形陡然加速,“嗖”地一声便从小九身侧数十丈外的空间掠过,一头扎进更深、更幽邃的山脉褶皱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嗯?”小九愣住了,心头疑窦丛生。这算怎么回事?一个装扮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家伙,急匆匆地出现,又急匆匆地跑了?他意欲何为?刚才那一瞬的停顿意味着什么?
不等小九细想,答案以一种极其猛烈且不友好的方式揭晓!
数道强横的气息,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怒与杀意,如同被血腥味吸引的鬣狗,从黑袍人刚才奔来的方向狂飙而至!
“在那里!”
“就是这个变态!终于逮到你了!”
“还我仙丹宝药!还有我的……我的法衣啊!你这腌臜泼才!”
厉喝声、怒骂声、灵力爆鸣声眨眼而至!几个追索而来的修士,正是之前东西被盗的苦主,瞬间锁定了还站在原处,斗笠黑袍包裹严实的小九!
小九:“o_o???”
他懵了!这几人的咆哮像是一盆滚烫的污水迎头泼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死变态?偷法衣?仙丹宝药?
他小九就算再不济,再需要灵药宝物疗伤,也不可能去偷女人的贴身衣物!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这段时间在此地潜修疗伤,虽说由于当年下界的是非,他确实也看不惯慕宁仙子和她手下那帮人,但他从未想过在自身情况如此恶劣的当口去主动招惹是非啊!尤其是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误会!我……”小九急忙开口,试图解释自己不过是初来乍到,在此修炼而已。
“误会?!还想狡辩!伏诛吧!”为首的一名暴脾气修士目眦欲裂,根本不给小九说话的机会,早已积蓄多时的灵力化作一道惨白色的火焰巨掌,兜头便拍了下来!其他几人也是法宝齐出,含怒攻击!
狂暴的灵力瞬间将小九立足的小坳淹没!碎石纷飞,草木成灰!
“混账!” 小九又惊又怒,憋屈得几乎要吐血!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简直又大又圆,还散发着一股“法衣被盗”的荒谬猥琐气息!
根本解释不清!面对这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攻击,他只能怒骂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大部分锋芒,硬接了两下震动气血的余波,随即毫不犹豫地展开狮鹫翼,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疾驰的闪电,朝着先前黑袍人消失方向的莽莽山林逃遁而去!
“追!别让这贼子跑了!”
“通知全教!那窃贼现身后山!死活不论!”
身后传来愤怒的嘶吼和破空声,如同附骨之疽。
小九一边压住翻腾的气血疯狂遁逃,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理智焚尽。
“该死的家伙!”他终于明白那个与自己装扮相似的黑袍人为何仓促掠过了——那家伙才是真正的元凶!
而他,不过是恰好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穿着一身错误的衣服,就被当成了完美的替罪羔羊!
这不知名的古教道场,显然成了最危险的禁地。黑袍——这个装扮本身,已然上了整个宗门的通缉榜!
随后,小九凭借超凡的速度和对地形近乎本能的感应,在山林间迂回穿插,数次险险避开搜索的修士。
一直过了数日,小九也是耗费了极大精力,甚至不惜引爆一股储存的灵力制造混乱假象,才终于彻底甩脱了那帮红了眼的家伙。
当他再次停下脚步时,已身处另一片更加原始、怪石嶙峋的深邃山脉之中。四周古木参天,兽吼隐隐,人迹罕至。
“呼……”小九靠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岩后,斗笠下微微喘息,眼神冰冷如刀。
平白无故卷入一场大麻烦,不仅丢掉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疗伤地,更被扣上一个“变态窃贼”的屎盆子,这让他心头邪火直冒。
这该死的上苍,步步危机不说,还净出幺蛾子!
就在小九压下怒火,准备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寻觅新的落脚点时,他的感知范围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小心翼翼的灵力波动。
小九眼神一凝,拨开一丛茂密异常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荆棘藤蔓,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是宽大的黑袍,笼罩全身——正背对着他,蹲在一小片隐秘的空地上,似乎在……收拾着什么?!
那人动作显得有些慌乱,正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物品塞进一个其貌不扬的灰色布袋里。那些物品在透过枝叶间隙洒落的稀疏光线下,反射出各种奇异的光泽。
有缭绕丹霞的药瓶,显然内藏灵丹!有灵气氤氲、叶片如玉的仙草根茎!还有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各种矿石材料……
更让小九眼角抽搐,一股荒诞感直冲天灵盖的是,散落在一旁还未及收起的物品中,赫然混杂着几件色彩艳丽、材质各异的……女子贴身亵衣!
这家伙……果然才是那个四处“伸手”的真正窃贼?!
就在小九因为这“琳琅满目”的赃物而心神剧震的瞬间,那蹲着的黑袍人也终于清点完了东西,似乎松了口气,准备背起布袋离开。
他下意识地,缓缓转过头来。
视线,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小九那双隐藏在斗笠阴影下、冰冷、愤怒、又带着极度错愕与探究的眼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茂密的荆棘藤蔓前,一个黑袍斗笠人站着。
幽静的空地上,另一个黑袍人半蹲着。
相似的装扮,咫尺的距离。
两人的身体,都在同一刻僵住了!
空气死寂,连山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林中几声不知名鸟雀的咕哝,显得异常刺耳。
兜帽之下,两人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那股极端惊愕与茫然交织的沉默,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清晰地传达给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