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遗诏。”
廖忠伦步步紧逼,接着说:“若长公主心神已乱,或被小人操控,那遗诏的内容是否会不利于殿下?”
“甚至…她是否会利用摄政之权,做出更匪夷所思之事?殿下,不可不防啊!”
“皇姐…她不会…”
唐明琅的声音有些干涩,底气已然不足。
理智告诉他,唐清璃或许不会害他,但情感上,那种被最重要的人隐瞒、甚至可能背叛的痛苦,以及对于那难以启齿的关系的震惊与厌恶,几乎要将他淹没。
“殿下,知人知面难知心啊!尤其是在这等…这等事情上,人往往会失了理智!”
廖忠伦苦口婆心:“当务之急,是必须确认遗诏内容,将大义名分牢牢握在手中!”
“届时,无论长公主有何变故,殿下您已登基为帝,便可掌控大局。”
“至于长公主和韩县主…或软禁,或…处理,皆在您一念之间,总好过如今这般被动,受人掣肘!”
唐明琅沉默了很久,书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他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一边是他对唐清璃多年的敬爱与依赖,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外祖父的话;另一边是对于皇权的渴望、对于失控局面的恐惧,以及那如同毒刺般扎入心中的猜忌和…一种被玷污了的、扭曲的占有欲。
他无法接受唐清璃属于任何人,尤其是以这样一种离经叛道的方式属于另一个女人!
这比听到她要嫁给某个朝臣更让他难以接受百倍!
终于,他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阴鸷取代,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
“你说得对。”
唐明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本宫不能拿江山社稷和皇家颜面冒险。皇姐…她或许是一时糊涂,被奸人迷惑。”
他顿了顿,手指用力攥紧,骨节发白:“遗诏,必须拿到手。立刻加派人手,给本宫盯紧公主府,尤其是韩霜锦的动向!”
“她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另外,立刻想办法,确认…确认那件事是否属实。”
“老臣遵命!”
廖忠伦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沉重:“殿下英明!此举乃是为了大局,为了南朝的将来!长公主殿下若知晓,日后也必会明白您的苦心。”
“苦心?”
唐明琅嗤笑一声,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苦涩和冰冷:“她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了,罢了,你先下去吧,外祖父,此事…务必隐秘。”
“老臣明白!”
廖忠伦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书房。
书房门轻轻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唐明琅独自一人站在昏黄的烛光下,挺拔的身影却显得有些佝偻和孤寂。
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书案上的纸张哗哗作响,也吹得他浑身发冷。
他望向公主府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辨,痛苦、失望、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在其中交织。
“皇姐…”
他低声喃喃,声音消散在夜风里,“你为何…要逼我…”
“我究竟哪里不好?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为何你偏爱一个女子,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就因为我们是姐弟吗?我不理解…”
“女子和女子都可以,那我们为何不行?皇姐,你为何总是让我这么难做呢?”
“希望这件事是空穴来风,别让我失望,皇姐,其实如果真的不希望我坐那个位置,我不坐,也可以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呢,为什么呢…”
天牢,阴湿的环境让原本很是得意的令贵妃非常不好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就这么死了,跟着的唐明雩反了,但是被杀了。
原本自己计划的好好的所有事情都毁了,现在自己跟着唐明雩被清算,家中肯定也没有办法留活路。早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就跟着唐清璃了。
潮湿的稻草散发着霉味,冰冷的地气透过单薄的囚衣渗入骨髓。
昔日锦衣玉食、宠冠后宫的令贵妃,此刻钗环尽褪,发丝凌乱,华丽的宫装换成了肮脏的囚服,脸上再无半分雍容,只剩下惊恐、绝望和一丝不甘的怨毒。
她蜷缩在角落,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哭嚎和锁链拖曳声,身体不住地颤抖。
“令贵妃娘娘。”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在这死寂与绝望交织的牢狱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有些失神的令贵妃下意识地抬头,浑浊的目光循声望去。牢房外,火把的光晕摇曳,勾勒出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那人身披一件墨色绣金凤纹的斗篷,兜帽微微压下,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淡色的唇。
但仅凭那声音,那气度,令贵妃几乎立刻就认出了来人。
是唐清璃。
她怎么会来这里?来看自己的笑话?还是……
令贵妃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怨恨,有嫉妒,甚至还有一丝荒谬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期盼。
唐清璃缓缓抬手,摘下了兜帽。一张清丽绝伦却面无表情的脸庞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看着牢房里狼狈不堪的女人,没有嘲讽,没有快意,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鄙夷或愤怒都更让令贵妃感到刺骨的寒意。
“长…长公主殿下。”
令贵妃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自觉的敬畏。
即便沦落至此,长久以来的阶级尊卑和此刻对方所掌握的绝对生杀大权,让她本能地感到了压迫。
“真是…难得。”
令贵妃试图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您竟会屈尊降贵,来这种地方。”
唐清璃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刺,只是对身旁跟着的狱卒和侍女微微颔首。
狱卒恭敬地打开牢门,侍女则迅速搬来一张干净的太师椅,放在牢房外稍干爽些的地方。
唐清璃优雅落座,目光重新落在令贵妃身上。
“孤今日前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回答得让本宫满意,或许,你能得一个稍微体面些的结局,甚至你的家族,也能少流几滴血。”
令贵妃浑身一颤,眼中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扑到牢栏边,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木栏:“殿下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说!只求殿下开恩,求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