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语迟点点头,推着病床,步伐稳健而缓慢地朝着病房方向走去。他的目光时而落在希雅疲惫却安详的脸上,时而温柔地扫过两个熟睡的孩子,他的整个世界都在他的双手之间。
家人们自动让开通道,簇拥在移动病床的两旁,形成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护卫队。
沈佩云细心地帮女儿掖了掖被角,希远征的目光始终不离女儿和外孙,希蓉和高培南一边走一边低声笑着交流,眼神里满是喜悦。
而小诺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会儿跑到前面引路,一会儿又蹦回床边踮脚看一眼宝宝。
第二天,裴语迟的父亲裴仲元与叶晚棠、老秦夫妇一同赶到医院。
裴仲元一进门就急切地问:“怎么样?希雅和孩子都好吗?”
裴语迟微笑着迎接他们:“都很好,虽然生产过程中有些惊险,但最终平安。”
叶晚棠将带来的鲜花插在床头的花瓶中,轻声对希雅说:“辛苦了,妹子。一接到电话说是早产,可把我吓坏了。孩子交给保姆就赶过来了。”
老秦眼底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
“月子中心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推拒的意味,“这家机构我们投了些股份,环境和服务都是顶尖的。”
他拿出一份纸质图册:\"顶层套房已经空出来了,朝南,带一个四十平的花园露台。护理团队是特意从台北请来的,有二十年照看龙凤胎的经验。餐食由营养学教授亲自调配,既合希雅的口味,又兼顾产后调理。\"
裴语迟刚要开口,老秦便抬手止住了他。
“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将叶晚棠搂在怀里,“晚棠特意嘱咐过,要是敢收你一分钱,她就要把我收藏的那套紫砂壶全捐出去。”
他不由失笑:“所以你千万别让我难做。这些年来,你帮我们的还少吗?如今总算有机会让我们表示一下心意。”
暮色正缓缓漫过梧桐树梢,老秦望向窗外,“晚棠早上已经把婴儿房重新布置过了,定制的小床下午送到。你看她比当年自己生孩子那会儿还高兴,亲自盯着每一个细节。”
他转回目光,语气温和却坚定:“就当是给我们一个机会,分享你们的喜悦。这份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希雅脸上:“最重要的是,安静。没有探视打扰,安保级别高,连狗仔都别想靠近半步。你们需要的不是‘坐月子’,是‘养’,是把这双宝贝稳稳当当地接进这个世界。”
希雅眼眶微热,下意识握紧了裴语迟的手。
裴语迟沉默片刻,终是开口:“费用还是我来付,这是我的责任。”
老秦笑了:“小裴,你当我老秦是外人?还是当晚棠是外人?”
他语气一沉,却更显真诚:“晚棠说,你们生了宝宝,我们给的,也必须是最好的!”
裴语迟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老秦拍了拍他的肩,声音低了些:“别徒劳了。晚棠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月子中心,是她亲自去看了三次,连窗帘的遮光度都试过。她说,希雅睡不好,孩子就养不稳。”
走廊尽头,一束斜阳穿过玻璃,落在希雅的发梢,泛着柔和的光。她轻轻靠在裴语迟怀里,眼底有泪光闪动,却笑了。
裴语迟望着老秦,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叶晚棠拿出准备好的小毛衣和小帽子,精致可爱。
希雅虽然疲惫,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那谢谢你们了。看,这是慕希和慕雅。”她示意了一下床边两个并排的透明小床。
“这是爷爷,这是婉棠姑姑……”
裴仲元俯身看着两个熟睡的婴儿,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漫过眼角的皱纹,眼中泛起泪光:“我终于可以去告慰小裴的母亲,咱家添了一对龙凤胎!一儿一女,太好了!”
……
秋夜的枫林,风已带了刺骨的凉意。
这是希雅坐月子的第三天,城市在夜色里渐渐收声,唯有枫林媒体中心筹备处那扇窗,还亮着灯。
裴语迟终于把最后一份文件归档,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像是告别。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股钝痛已经爬到了太阳穴。
窗外,整座城市都沉入了梦乡,只剩下零星几点灯火,冷清地映着他的倦意。
他知道,自己早该走了,可身体还陷在椅子上,像被这一天的琐碎钉住。
可心,却早已飞了出去。
他披上外套,推门而出。冷风猛地灌进衣领,激得他一颤,反倒清醒了些。
钥匙转动,引擎低鸣,车子缓缓驶入夜色,朝着那个他心尖上挂着的地方——月子中心。
那里,有他如今最不敢惊扰的三个人。
月子中心的空气总有些特别:奶香淡淡地浮在走廊里,混着一点消毒水的清冽,不突兀,反而让人安心。像一种无声的承诺:这里有秩序,有照护,有新生的气息。
夜已深,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脚灯昏黄,洒在地板上,像一条温柔的引路绳。他走到门前,动作放得极轻,仿佛怕惊动空气本身。
门开了条缝,屋内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柔和得像是从梦里漏出来的。
希雅侧身躺着,发丝散在枕边,呼吸绵长。两个摇篮并排在床边,像两只小小的船,载着两个刚来到人间的小生命。
他没开灯,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先是走到摇篮边,俯身去看。
两个孩子裹在襁褓里,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毫无防备。偶尔,小嘴轻轻一抿,像是在梦里咂了口奶,又像在笑。
那一瞬间,裴语迟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不是喜悦,也不是感动,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柔软,从胸口漫开,一路涌到眼底。
他多想亲亲他们,可终究只是站在那儿,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那两张小脸,仿佛要把这一刻刻进骨头里。
看了许久,他才直起身,目光落在希雅身上。
她眼下还有淡淡的青痕,可睡着的样子却格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