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恰似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浓淡相宜。
这片竹林坐落在曲家老宅的后山深处,几十年前是村民们的避难所,战争结束之后就被曲家祖上接手,这片翠绿的天地便承载起新的使命 ,担起维系绿水青山的重任。
身临其中,仿佛这一生的世事倥偬、风云变幻都被抛诸脑后。
他们撑着登山杖爬上山顶看了日落,之后才悠然下山去吃晚饭。
“我感觉我都要被超度了,更别提林枭还是张导。”盛繁心不无惊叹地说。
曲斯年偏过脸,脸上的笑意温柔:“小时候不是还经常过来玩么?这就忘了?”
盛繁心踩在青苔石阶上蹦蹦跳跳,笑容晏晏:“小时候哪有这片竹林,斯年哥哥你倒好,这么多年了也不叫我们过来了。”
“这边都是我祖奶奶他们在住,年纪大了受不了吵闹,我自己来都不会待得很久。”
“哦~原来是这样啊。”
“……”
唐凤梧看他们二人谈兴正浓,便不打算打扰,于是杵着登山杖想要从曲斯年旁边的缝隙穿过。
只是下一秒,胳膊便被人猛地拽了回去,连带着整个人都被牵扯得踉跄。
唐凤梧恼怒地看向罪魁祸首。
自从那天桃花苑不辞而别,每当想起这个混蛋,他都会感到一阵怒火中烧。
今天跟着曲斯年来山庄里泡温泉,也没想过会遇到这个家伙。
一路上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恨不得没跟这个目中无人妄自尊大的傻逼从未认识过。
“放手……”他咬着牙,艰涩的语气从唇缝中钻出。
可偏偏还要在曲斯年面前和这人和颜悦色的相处,没办法,他孤家寡人一个,注定了要忍气吞声,在这群人面前他们喜欢的高情远致德厚流光。
微生商说的没错,他就是个伪君子,可他不过是想要往上爬,有什么错么?
“别闹。”男人含笑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人老情人缠绵悱恻,哪轮的上你去插一腿。”
“……我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带着揶揄的调侃是一种漠然和轻视,让唐凤梧心中无处宣泄的憋屈猛然一顿。
“狗皮膏药?”他最终还是保持了理智,转眸浅笑着看向微生商:“小商总这是在自作多情什么?”
然而微生商却似听不懂人话似的,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愣,竟然大言不惭地抬起手指狎昵地拨弄一番:“怎么比梦里还长……”
唐凤梧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吓了一跳,没听清微生商的小声嘟囔,抿着唇,戒备地问了一声:“……什么?”
微生商垂眸盯着他的眼睛,饶有兴致的说了一句:“这不是会真情流露么?平时都在装什么呢?”
方才回答微生商的话那是因为没有防备,唐凤梧这次明白了,从微生商嘴里钻出来的一个字都不能搭理。
他深深沉了口气,忍住想要实施暴力的冲动,撇过脸兀自朝前走去。
还没等他越过盛繁心和曲斯年,微生商便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没脸没皮地箍着他的手腕,笑称:“说你这人真是小家子气,开个玩笑就不乐意了?”
唐凤梧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怼回去,曲斯年便胆战心惊地从中斡旋。
“商哥,你们这是干嘛呢?凤梧是我请来的客人,别逗人家。”
唐凤梧那微薄的感激之情还没漫上心头,微生商便自作主张给他们之间的微妙氛围定了性。
“你别怪,我们打情骂俏呢。”
“啊啊啊啊……嗯呢?”
“你你你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曲斯年和盛繁心皆不淡定了。
可转眼看见唐凤梧脸色并不像微生商说的那样友好,也不好顺着这话打趣下去。
那点八卦之火瞬间就被扑灭了。
曲斯年不忍心刚结识的这个哥哥被微生商糟蹋了去,又硬着头皮跟对方讲道理:“商哥,你不是看不惯我游手好闲么?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正事了,你就别从中作梗了行吗?”
“正事?”微生商似笑非笑,目光从始至终在唐凤梧身上流连,那眼神与其说是找茬,倒不如说是不甘心。
他在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自己没有最先找到他?
荒谬至极。
下山后步入枕石斋。
所有人都饥肠辘辘。
斋馆内,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现代气息与古朴而典雅装潢浑然一体。
墙壁上,水墨丹青妙笔生辉,与窗外的真实景致相映成趣。
餐桌正置于一处绝佳位置,一侧是玲珑剔透的假山。假山堆叠巧妙,石间青苔蔓延,仿若一片微缩的山林。
几株翠竹从石缝中斜逸而出,修长的竹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灵动清幽。
一湾潺潺流水蜿蜒而过水流清澈见底,水上横跨着一座小巧的石拱桥,顺着水流望去,远处有一座八角小亭,隐于花木之间,曲径通幽。
而餐桌上已经布好了山海臻味。
旁边佣人拆螃蟹的时候,唐凤梧脊背自然挺拔,目不转睛地看着佣人的动作。
微生商咬开蟹腿挤出蟹肉,瞧他那样笨拙却要装作老练的模样差点又要出口嘲讽。
只是下一秒想到曲斯年和盛繁心这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刻薄的话语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明明是他和唐凤梧两个人的事,这些闲的没事干瞎掺和什么?
他大发慈悲伸手从佣人手里接过蟹具,说了一句:“我来吧。”
他这话一出,曲斯年直接喷了出来,见鬼似的盯着微生商的脸,盛繁心也是僵住了动作,勺子啪嗒一下掉在了陶瓷盘上。
“呃呃……咳咳……嗯……”
“商哥,这份是做给凤梧的。”
两人惴惴不安地给微生商解释:“你要想吃我让人再做?”
微生商没有应声,只是剥蟹壳取蟹肉,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把蟹肉尽数扒进了唐凤梧的碗里。
“……”唐凤梧过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算什么?”
微生商倒是坦然:“道歉,”他漠不关心地对上众人的视线,好像在他们看来石破天惊的一件事,于他而言不过是鸡毛蒜皮。
看着唐凤梧龟裂的表情,微生商笑了:“怎么?觉着我道歉这事儿不可能?”
唐凤梧却还是警惕着这人下一秒会不会给他个好果子吃。
不过他没让微生商停下,而是将碗往对方的方向一推,一点儿也没给面子,“没这个口福。”
曲斯年提心吊胆了一天,这时候更是心惊肉跳。
可注意到微生商对唐凤梧的下脸子没什么反应,甚至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一点儿也不介意地就着唐凤梧用过的碗吃了起来。
“……”
盛繁心和曲斯年忽然福至心灵地对视一眼。
最终还是盛繁心怀揣着忐忑好奇问说:“微生商,你俩是有什么过节吗?怎么感觉处处看不对眼?”
听到盛繁心的话,微生商玩味地看向唐凤梧,后者埋头吃着饭,梗着脖子死活不往他的方向瞥一眼,仿佛沾上就是晦气。
“过节?从何看来?”
“……”盛繁心见他没挖苦人,便放下了一半的心,觉着微生商似乎在无形之中划下一道结界,那结界之内是他和唐凤梧,只要外人不要僭越地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情,那这个狗东西应该就不会翻脸。
她咳了一下,做恍然大悟状转过脸用眼神暗示曲斯年:“原来是特别的宠爱啊,您瞧您对别人也不这样,嗐……我们瞎操个什么心……”
“什么狗屁宠……”曲斯年替唐凤梧抱不平,可话没说完,就收到盛繁心威胁的视线,连忙把话头给收了回去。
微生商似是对这一番话很是受用,反观唐凤梧快被这一出给恶心吐了。
面如菜色却依旧要维持风度保持笑容,曲斯年都替他感到痛苦。
诡异的氛围就这么持续到了泡温泉的时候。
到了晚上,张奇峰终于忙完他的工作,带着几个助理同事度假似的风风火火到了山庄。
后山有一片连着的天然温泉水,旁边就矗立着几座小楼,方便洗澡或是在泉子里喝醉了方便直接倒下就睡。
微生商搂着一片浴巾就出来了,几个泉眼相隔开,张奇峰唐凤梧还有曲斯年在一块儿侃侃而谈。
等微生商到的时候,曲斯年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朝他摆手,“微生商!我商哥!你不知道《三尺微命》是谁写的?”
微生商本不知道曲斯年说这个东西什么意思,但目光流转之间察觉到另外两人微妙的脸色,他瞬间明了,居高临下地叉着腰:“唐凤梧?”
“我靠!”曲斯年震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微生商睨着这个蠢蛋冷笑一声以示嘲笑,旋即转头看向唐凤梧,嘴角噙着笑,只是说出的话像是不怀好意的诘问:“唐老板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怎么也不敢拿出来晾一晾?是我们商渠影业太小,根本入不了您星宇的眼?”
这番话完全就是在颠倒黑白。
唐凤梧这阵子被他气得半死,嘴一张一闭就让人折寿。
只是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就是担心这一天,小商总拿我开涮。”
耳边响起哗啦入水声,紧接着水波轻荡,唐凤梧察觉到热源在靠近。
心头一紧,猛地睁开眼一瞧,发现微生商不仅正踩着水往他的方向走来,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他的前胸。
注意到唐凤梧睁开了眼,嘴角微弯,喉结还不明所以地滚了滚。
唐凤梧:“?!”
他下意识后退,微生商却也没再逼近,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就这么施施然坐了下来。
佣人端来了酒。
曲斯年作为最小的,把着托盘给众人斟酒,一边讶异地问说:“凤梧哥,意思是你跟张导早就认识了?这书得有十来年了吧?这交情可不浅啊……”
张奇峰这时候出来辟谣:“倒也不是,书的版权不在他的手里,我们认识也是在半年前,早不了你多久。”
“原来是这样……感觉好多人都认识凤梧哥呢。”
他这话一出,唐凤梧便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向微生商,果不其然,后者彼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早已在心里认定了,唐凤梧为了接近微生商,不择手段。
“……”他无话可说,虽然事实本就是这样,但他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他毫不闪躲地对上微生商的目光,暗含较劲。
然而微生商就像变了性子似的,从傍晚的螃蟹开始,对他的态度都变得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只是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随后举杯,言语真切诚恳:“原来我们早该认识了,为这段迟来的情谊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