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胥令你将荀安近侍送入掖庭,可问出什么来了?”
“那岚莘只说是侯府常常暗送书信入宫,至于信中所言他也不知,而贵君每阅过书信即时就焚去了,便也未能寻知详细。”
“荀安知礼沉稳,昨夜行止失常,并非无故。”
女帝正道此言时,上尊亦正循小径绕入庭间。
花非若坐在这处繁花胜锦的庭院里,如今也只能哀悼曾经悉心打理着这一切的那个人。
“今晨的消息,上尊比我更先知晓。既然来了,就也去探望一眼吧。”
说话时,花非若并未回头看她,而只是抬眼瞧着那株扶檐而立的相思树。
可怜了真心错付,更也可惜他就这样毫无所得的了结了一生……
上尊来到他的身旁站住,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
“女帝在此等候已久?”
“我既不想你踏入我的昭华宫,也不想再入舒和宫一步,奈何今日还是必须要见你一面。”
上尊默然。
花非若已动了唇想开口,却踌躇间又还是一叹咽止。
“既主此国社稷,凡事便当以大局为重。你以为我的心里就不恨花瑶、不恨花灵昀吗?”
听得所言,花栩垂眼瞧他。
“只恨力已不逮,病躯若此,再多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只求日后尚有壮主定国,至少能理朝事。”
“倘若德不称位,又何谈治国?”
“花灵昀我至少曾与她同学理事,山有二虎自然不免争斗,若得风平,她也未必不能稳局。”
“何况你私以为花灵昀不可,那渝岚六岁的幼妹就能稳此江山大局?还是上尊准备亲自干政监国?却也莫忘了,幼主也有亲母在侧,若奉之即位,那位杞宁王便是亲母上尊,你有监国之权,她亦有协主之责。”
“女帝倒是思来通透。”
听之所言,花非若不禁为笑,却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已及此位,若不通透又能如何?冤冤相报必无尽时……可国运有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里江山亦为乱权所崩。想来你也不愿见得如此吧?”
说罢,花非若站起身来,面向于她仍然泊言:“今日女嗣言尽于此,撒手之人已无力于后局如何。一切且凭母亲斟酌吧。”
如今花非若待她已全然凉薄,今此一见也只言尽而去。
待得女帝走后,上尊却仍独站在这处哀凉的庭院里,从无闲心赏悦的花色满园里,后春初夏的浓色卷着温风,无论如何看来,这都该是番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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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沉血斑色泽红艳,疑毒溃血络而亡……”
看着这份由司常府掌令亲呈上来的丞相的验尸之状,花非若只在心中苦笑一叹,顿生心力乏倦的,将手倚在几边,看着后庭里的梧桐出神了片刻。
“前几日间陛下卧病许未知状,不过郎主已代陛下吩咐微臣留意侯府东宫,近来却见两家往来频繁,侯君新任代相之职,更引群臣投党为羽,如此日久恐为不妥。”
白薇言罢垂首而候,花非若则轻轻叹了口气,道:“此番丞相之死,不干储君与襄南侯的事……至于其他的,也不必细究了。”
群臣投党储君,也总好过各为营立夺嫡生乱。
他已经在史书里看过太多因内乱而致亡国的先例了,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他实在不想重书血泪。
“还记得朕先前交代你的事吗?”
白薇眉头微沉,点头道:“记得。”
“此事或早或晚,却务必要在他与朝云合兵之时。”
“微臣明白……”
花非若将手中书文收起,有些乏累的闭了眼,“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行出昭华宫门,白薇与从外庙算而归的慕辞照面,便行臣礼而会。
“白掌令今日入宫,所为可是丞相之事?”
“仵作今日新呈详录,便呈陛下过目。”
“此事……陛下可有后意?”
白薇摇了摇头,“府中投毒之人已然伏法,故陛下只令厚葬陈大人,再无后言。”
“多谢掌令告言……”
而后相示一礼,白薇便循道而去。
慕辞从俞惜处得知花非若在悟宁阁中闲憩,便独入阁中登上悬廊,他果然就在那处露台上。
照阳榻上,他侧靠着凭几小睡,手中还托着本书放在膝上。见他睡得沉,慕辞便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的挨到他身边坐下。
微风抚扰而过,庭下叶声簌簌,被他卷握在手中的书脱指滑落掉去了塌下,慕辞俯身拾起,却合书时动作微微一迟,紧紧瞧了他一眼。
“非若?”
慕辞俯下身去将他轻轻揽住,又伸手来抚着他的脸,“非若……”
浅憩的人闻声醒来,睁眼惺忪的瞧着他。
“你回来了?”
花非若眉间化开柔色,温然笑着抬手摘下了落在他发间的一片叶,“怎么委屈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慕辞明知他在戏言,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只是靠在他怀里不愿说话。
花非若便将他好好搂紧在怀里,下巴轻轻压在他头上,即便是行将枯竭的心田在这方寸温存里也能如蒙甘霖的吞回些许生机。
“能拥有你,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慕辞抓紧他的手递于唇畔轻吻,“那我永远都是你的。”
花非若笑着又将他抱紧了些,转开的视线落在庭院的梧桐叶间,思远而道:“方才浅梦里,我又想起了四年前去朔安找你的时候……”
慕辞抬起头来瞧着他,花非若便也收回视线与他对视。
“那时听你说起自己的过往,我才第一次真正靠近了你。”他轻轻挑起他脸侧的一缕发理去耳后,瞧着那双无论何时看来都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的琥珀眸子,眼中笑存眷恋,“那时我就在想,就算是一个人也能把自己保护的这么好,阿辞真的很厉害。”
“可我却没能保护好你……”
花非若轻轻摇了摇头,“能让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我已经非常幸运了。”
慕辞托起他的手,让他抚着自己的脸,琥珀色的目光灼灼凝望着他,“我更想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你不烦厌我,我就一直陪着你。”
花非若柔柔笑着,便稍起了身来,与他唇息相依,“傻瓜,我只会更爱你,不会有烦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