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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天骄的雷劫本应该是无比漫长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偏偏阮蔚这场渡劫期的雷劫并没有劈很久,它好似要赶场,又似乎是觉得天骄的破境太过必然,这会儿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总之,这场九天雷劫从未停歇,它一下接着一下的狠劈,一道道闪电落入汹涌的海面,海中的颜色越来越亮,却始终看不清海中的具体情况。

很快。

天空的雷云消散了。

几乎亮如白昼的归墟海域渐渐归于平静,水域自下而上涌上了一股黑色,黑色向上攀附,最后,它又变成了一片巨大的黑渊水域,依旧叫人难以看清。

战场上。

随着郁群青消失时间的拉长,魔族隐隐有了溃散之意,灵族抓住机会,乘胜追击。

胜者将要翻转了。

多年以来,悬挂在灵族头颅之上那摇摇欲坠的利剑,也终于在灵族自身的奋起直追中,亲手被他们取了下来。

在这其中。

绝不只是一人而已。

域中。

闭目渡劫的少女倏尔睁眼,一双比归墟还深邃的黝黑眼眸里点缀星光,感受着体内躁动的灵力渐渐平息。

自此。

渡劫期,结成了。

这是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渡劫期修士,也是……将要最早离开的一个。

在交易达成的时候,阮蔚就不会后悔了。

在阮蔚看来,大家平安就够了。

能够支撑她到如今这一世的动力,求得也不过就是身边之人平安健康,有所选有所得。

只是离开一个人的话,那很够本了。

阮蔚剖析自己。

自降生以来,她所经历之事竟不算少,人生百味也几乎尝遍,百世轮回也有过,异世之旅也去过,所以——

已经足够了。

阮蔚没有不甘愿了。

当然。

她绝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自己,她可不是这么无私的人。

阮蔚永远都不会成为他人的救世主。

她才不做圣人。

阮蔚不愿意承担拯救天下苍生的重担,她认为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每一个蓬莱弟子都会做的事,这就是一件很小的、很平常的事情。

不值得引人注意,不值得大肆宣扬。

阮蔚一直都记得自己揭竿而起的念头起源于何,是自救啊。

她是为了自己而站起来的。

因为不愿意被操控,不愿意沦为仅甘奉献而无名之人,不愿意躲在男性的背后为他们摇旗呐喊,不愿意成为一个麻木无知的灵魂。

所以阮蔚才反抗。

她只是为了自己啊,为了自己身边好友亲眷。

仅此而已。

所以。

阮蔚不需要苍生记得自己,也不需要他们有多感激自己,她这短短一生啊,所行之事,一切只是随心而动。

她愿意。

她承担。

这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问心、问情、问苍生。

不论将题干换做任何,她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叩问己心,便一往无前。

如果,还能够偶然救下一些人,阮蔚也不排斥,这毕竟也算是为亲近之人积下福报了。

即便离开,也盼望诸君长乐。

-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

阮蔚看向了郁群青,目光晦暗。

刚刚才度过雷劫、又一直耗费灵气维持领域的阮蔚此刻体内无比空虚,浑身疲软,一定要形容的话,她能将归墟维持到现在就已经是榨干先天灵体的缘故了。

先天灵体运转到了极点。

阮蔚握着玄泽的手也在颤抖。

她自认,或许,还剩下最后一击的力量。

当然。

对比郁群青,阮蔚看上去还是很健康的。

郁群青此时看上去实在是凄惨极了。

浑身的血、满身的伤、抽搐的指尖,更不用提身体里的内伤。

那样高傲的不可一世的魔尊此时只能强撑着,屏气凝神,死死地盯着阮蔚,等待着她的下一次发难。

天命在他识海里说:“喂?你要死了?该死的!你他妈别死她领域里啊!!”

天命抓狂了:

“要死也把老子放出去再死啊!!!”

郁群青死这儿了它怎么办,一出去不也就是个死字?

阮蔚放过郁群青都不可能放过它!

天命真的快被郁群青气呕血了,它都说了别管浮禾别去接天雷,郁群青不听,它也说了要补刀要补刀,郁群青还是不听,这下好了吧,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天命的嚎叫声实在是太吵了。

郁群青懒得搭理,权当它是放屁。

他连天命本尊都敢骗,又怎么会惧怕区区分神。

郁群青攥紧了手中长枪,那张能够让浮禾一眼沉沦便蹉跎半生的脸皮已经狼狈不堪,朝见等人的阵法将郁群青的肌肤都压得彻底崩裂,归墟之中的强压更是让伤口无法自主愈合,一道道血痕遍布浑身,叫人望而生惧。

此时的他,已经看不出美丑之分了。

郁群青苦中作乐的想,好在是在归墟之中。

那么爱容貌的人,看不见他才最好。

直到现在。

到阮蔚升上渡劫期之后,郁群青的眼中才真正有了这个少年人。

他有些嫉恨。

为什么。

天道凭什么给了阮蔚如此天资之后还在为她的晋升保驾护航,凭什么不是他郁群青,他明明也是天才,他怎么不配得此青睐?!

都说天道公平公平……就此来看,它到底公平在何处啊?

凭什么阮蔚天资好、运道好?

到底用什么换的?!

郁群青想不通,但很快,他也不需要再思考这些了。

就在此时。

阮蔚忽然动了!

这儿是她的领域,她动起来的速度自然无人可敌,只不过眨眼,闪烁着寒光的玄泽就到了眼前。

“!”

郁群青的瞳孔微缩,他反应倒是不慢,手中三尸枪朝前猛刺,一下就将阮蔚手中的玄泽从面前弹开。

阮蔚借力旋身向后撤去。

黑水如泥沼般将少女瘦削的身子吸纳了进去,她一瞬间,就在郁群青的眼前消失了。

郁群青:“?”

他立刻放出神识去寻。

尽管识海已经疼的无法忍耐,额前的青筋也在乱跳,但为了出去,为了再见一面,郁群青顾不得了。

“你在找我?”

耳畔响起少女的轻音。

“!”

郁群青下意识一枪横扫向声音的来处,“噗嗤”一声,是武器刺入肉体的声音,鲜血涌出,水波也跟着震颤,波纹渐渐的向外散开。

肩胛上方剧痛袭来,阮蔚闷哼出声,唇角溢出血迹。

她有些无语。

怎么还有这么快的反应力、还有这么大劲儿。

还以为只会是个擦伤呢。

啊。

百足之虫。

郁群青更是一愣。

他根本没指望这一下能打中阮蔚,毕竟,阮蔚已经不是区区合体修士了啊。

所以,她怎么不躲?

多年以来的战斗经验告诉郁群青此事必然有诈,但很可惜,真的很可惜,失血会使人的思维速度变缓,重伤和疼痛、麻木和窒息也会让人的反应速度变慢。

郁群青是很强。

他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他可以以一敌三,哪怕是同等级的对手也无碍。

但是。

不要忘了他这几日一共受了多少伤。

郁群青的自愈力再强,也是和先天灵体一般有极限的,这总是有上限的呀。

若是没有上限,何必求仙问道呢。

做一肉身罗汉岂不更自在无惧。

连日来。

四圣之一天罚掌管的的九天雷劫,郁群青替阮蔚受了双重;岑临息、丰无涯二人是灵族的最强剑修,他们二人的每一剑都不是好受的;池衿那一下一下追着他往日旧伤揍的狠厉打法,他不要命,偏要郁群青死;阮蔚的归墟重压,以及最后的最后,这场恰到好处的渡劫期雷劫。

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死了不止一次了。

现在细细想来。

郁群青只觉得自己昏头。

他好似。

好似选了一个最不适合攻打灵族的时机啊……

没有一个好的偷袭先机,没有一个处于鼎盛时期的躯体,但这似乎也不是他能够选择的,在命脉被挟制之后,郁群青就只能一步一步的按照阮蔚设计的步调走下去,走到陷阱里,走到死亡里。

郁群青闭目,长叹一口气。

禾儿。

你害惨我了。

……

“抓住了。”

阮蔚伸手一抓,握住了三尸枪的枪柄。

为什么不躲开呢,当然是有着不得不靠近的理由啊。

只要不是双死的结果,阮蔚就必须要拼这一把。

最好。

还是给祭司一个不用花太多精力去修补的躯体吧,祭司也能成为她的,阮蔚如是想着。

因为萧玄同说过,以后在做危险的事情之前,要多想一想他们,想一想师尊师叔师祖,想一想大师兄、怀瑾、小鱼儿,想一想她的小师弟,她的池衿啊。

阮蔚都想过了,也很认真的做出了这个选择。

祭司会回来的。

师尊不会失去徒儿,师叔不会失去师侄,萧玄同他们不会失去师姐、师妹。

会失去的只有池衿啊。

他依旧会有师姐,只是不会再有爱人。

这就没办法啦。

阮蔚自己也不想失去爱人呀。

……

三尸枪上传来抢夺的力气,郁群青下意识用力想要抽回。

忽然,他的四肢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浑身被麻痹得毫无知觉,指尖也如那风中残烛般无力地脱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尸枪落入她手。

最后的依仗也被夺走了。

郁群青的面容忽然平静了,他问:“你下药了?”

阮蔚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她摇头。

“不是。”

“是你到极限了。”

是的。

通过池衿多次成功弑父的经验,以及对郁群青体内伤势的推断。

阮蔚将郁群青的身体状况算了很久很久,才勉强算出一个极限所在。在阮蔚的计算之中,郁群青本该在迎击了朝见等人所布下的阵法之后就力竭,但很意外,郁群青到底还是有一些保命底牌的。

他撑到了归墟,也撑到了渡劫期雷劫之后。

只是。

人总归有极限。

一个人胜的太久,一个人没有追赶的目标太久,进步总是会较之以往而退后的。

郁群青的极限便是现在。

要问阮蔚的极限麽。

已经过掉了啊。

合体期的她当时真的,真的也就只能做到那一步而已,阮蔚已经尽力了。

这是交易来的第二次极限。

是短暂的第二次。

够用了。

“彭矫。”

同样的招数,不同的是持枪者和被施术者。

郁群青的大脑放空了一瞬。

识海中仍然在疯狂叫嚣着的天命也在这个瞬间安静了,而归墟本就是一方没有声息的沉静海域而已,极致的寂静带来的是心跳的杂乱。

远处的人是谁,影影绰绰。

在这片黑沉之中,那人离得太远了,郁群青怎么也看不清,可他好想看清楚些,因为身体好似在不自觉地向那儿靠近。

她渐渐近了。

郁群青终于看见了,他当即愣住。

啊。

怎么如此陌生呢。

这是一个不在郁群青记忆中的人啊,他的记忆里有这么一个人吗?

郁群青抚上心口。

怎么会发闷,怎么会认不出来啊,怎么又还有几分熟悉呢。

这是谁。

为什么生着禾儿的一张脸,又为什么浑身气质与禾儿一点都不相符,禾儿怎么能笑得如此开怀,像初春的落樱般明媚。

不对的,他的禾儿才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禾儿只会哭、只会蹙眉、只会破口大骂着让他滚开。

不对。

这不是他的浮禾啊。

那这是谁呢。

郁群青想不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擦了一下眼角。

水裹着水,分不清是什么水。

这个陌生的浮禾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她秀气的眉也弯啦,柔和的眼睛也弯啦,好看的唇齿也不曾合上,两颊是洋溢着的嫩粉色,真是一个漂亮又奇怪的浮禾啊。

啊。

郁群青忽然屏住了呼吸。

他想起来了。

这是。

他第一次见到的浮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