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岁，即便战事吃紧，为了提升士气，宋绾玥还是命人宰杀猪羊，全军饱餐一顿。
南蛮地界冬天短夏天长，今年入夏尤其早，才刚过完年，天气开始炎热，白天的太阳猛烈得跟倒扣的火炉一样，土地隐隐灼烧。
好不容易盼来一场雨，没清凉不说，还更闷热，天地间仿佛蒸笼。
轩辕军自围困崇象城后，与南域军断断续续交战了几场。
孟鹰利用地形和天气优势，一时竟和轩辕军不分伯仲。
轩辕军多为昔日草原联盟和在中原诸国出身的士兵，难以适应南蛮气候，加上数月征战和操练，不少士兵生病倒下，士气大减。
宋绾玥当机立断，往北退守至五十里外的赤原城。
此处与崇象城隔了一座南凌山脉，空气干爽很多。
加上药童熬的药，轩辕军因炎热潮湿导致的皮疹和腹疾均有所缓解，渐渐恢复过来。
休养期间，轩辕军也不闲着。
宋绾玥每日在帐内，对着沙盘和地图钻研崇象城地形。
城外东北面有一片土山，与西城墙隔着一片树林，往北便是南凌山脉，再往北就是轩辕军主力目前驻扎地。
她派遣五百士兵埋伏在土山上，每到深夜时分，毫无征兆擂鼓吹号，一夜折腾好几次。
南域军被战鼓声惊动，以为轩辕军夜里攻城，每每登上城楼一看，皆是虚晃一招。
孟鹰更是寝食难安，他猜到这是独孤皇后的计谋，目的是要消耗他们的士气，却也不敢命士兵不去理会。
万一轩辕军发动真正袭击，他们便中计了。
次数多了，全军上下怨声载道，士气不振。
孟鹰焦躁起来，喊来儿子，又传来谋士裴元成商量。
哐啷——
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一地碎片。
孟鹰五官因为暴怒扭曲。
就在半炷香前，城外战鼓声骤起，南域军戒备了一个时辰，不见轩辕军进攻，便知又被耍了一回，将士们睡意全无。
“到底如何是好？”孟鹰走来走去，“我看我们干脆打开城门主动进攻。”
裴元成赶忙阻止：“天王，万万不可，崇象城不宜攻破，否则轩辕军早来攻城，他们就是想刺激您主动打开城门应战。”
易容成孟逸寒的李拔歪坐在凳上，右手把玩着折扇。
自来到崇象城后，为避免暴露，他借口自己在轩辕军营受了刑，身体虚弱，在房中休养，鲜少外出见人，只在夜深人静时悄悄走动打探。
好在城内只有四面城楼守卫森严，城内各处守军不多。
孟鹰身边布满守卫军，即便他现在是孟逸寒，也不好接近打探机密，以免引起孟鹰怀疑。
裴元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孟鹰又甩下一只茶杯，刚好碎在他的脚边，吓得他整个人弹起。
“计谋计谋！我也知道这是独孤玥的计谋！但每晚来一遭，我们士兵还要不要活了？！”孟鹰恼怒的眸光一转，瞥到孟逸寒身上，“儿，你有何看法？”
被点名，李拔不慌不乱，手腕一转，收起折扇，柔柔地抬起眼眸凝视这位“爹”。
深知皇后此计必是要削南域军士气，目的是要引孟鹰出城，而看孟鹰神情——
多番刺激之下，也快按耐不住了。
他将计就计：“父王，独孤玥和恒帝阴险狡诈，中了孩儿的暗器还能活命，不可小看他们。其实我们守着崇象城也不是个事，独孤玥迟早找到方法攻进来，与其等轩辕军休养充足，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孟鹰脚步一顿：“你也认为我们应该出兵？”
李拔点头：“不错，轩辕军不适应南方夏天，不然他们不会退兵到南凌以北，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好机会，攻过去，让战场远离崇象，如此一来，我们进可攻，退可守。”
孟鹰背手而立，似乎被说动。
裴元成急得不行。
“天王，轩辕军已经占领沧浪江东岸所有城池，他们的水军也在那边，只要渡江登岸，马上就能到达崇象的东城门，单凭我军在真江镇布置的水师，根本阻挡不了他们，一旦我们远在南凌战场，到时回防不及，连唯一的城池也保不住了呀！”
李拔眼眸一眯，撑着扶手站起，打算再下一记猛药。
“观如今之大势，南蛮几乎被轩辕军占领完了，只剩下最西边几个小部落，我们守着崇象，犹如笼中困兽，能躲多久？等轩辕军缓过劲，必会从中原增兵，到那时，我们连还击的机会都没了。”
“再说了，战事继续拖下去，父王，您就不怕…”他换上语气莫测的语气，凑近孟鹰耳边，“再出一个梁守敬或是…王景？”
王景？！
两个字在孟鹰唇齿间流转一番，徒增恨意。
他朝地上用力啐一口：“那条养不熟的狗！等我抓住他，看不把他给宰了！”
跟了他那么多年的王景不见踪影，亏他以为王景受伤落在后面被轩辕军抓到，冒险派人出去搜寻，差点暴露了撤退线路。
没想到——
李拔刚到崇象城，一身的伤痕瘀血，好不容易休养好，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轩辕军营看见王景，被恒帝和皇后视作座上宾。
明显已经投敌。
“孩儿这一身的伤还是拜他所赐！”李拔恨得牙痒痒，“父王，王景已经投靠轩辕军，南域军里面还有他的人，您要小心。”
为此，孟鹰几乎杀尽王景带出来的兵，宁杀错不放过。
一时南域军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李拔见目的达成，不想表现太过，免得受人起疑，便借伤病复发躲房里休息，仔细盘算下一步。
回到当下。
李拔见孟鹰气得脸和脖子都涨红，凑上前添一把火：“父王，再拖下去，士气大减，人心也会变。”
裴元成还想说什么，孟鹰抬起手。
“不必再说，逸寒说得对，战事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李拔见目的达到，不再多言，退回座位上，按着胸口，似乎站起来说了这么些话，就把他累够呛。
孟鹰沉默良久，才道：“唤长老巫师来。”
长老巫师一到，孟鹰瞥了眼裴元成：“你也来。”
随后屏退众人，紧闭殿门。
南域军各将领在殿外守了一夜，不敢离开，也不敢打扰。
自撤回崇象，孟鹰霸占了历代南蛮王所居的王宫，城内没有多少百姓，只有各宗亲族人在。
这夜，轩辕军依旧连番击鼓，城内灯火亮至天明，城墙上巡逻的人越来越多，丝毫不敢松懈。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宫里宫外都累得虚脱，孟鹰才打开殿门，露出眼下乌青的一张脸。
“都进来，本王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