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个身影从凉亭那边径直走了过来。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敞怀的休闲西装,内搭花色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走路的姿态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
他穿过灌木丛的边缘,停在了陆江河这边的摄影团队外围。
“喂,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
摄影师和助理们闻声,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向了陆江河。
陆江河轻轻整理了一下笔挺的礼服前襟。
“是我,怎么了?”
那青年男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的金表。
“再给你们五分钟,马上离开这里。”
陆江河眉峰不动。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那青年男子嗤了一声。
“管你是什么地方!这里现在被我们王哥包场了!你们最好识相点,赶快离开,要不然等我们王哥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你们王哥?”
陆江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明阳县地面上的人物,却怎么也想不起有这么一号所谓的“王哥”。
陆江河闻言,目光平静地落在那青年男子身上,先前眉宇间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蹙起也已然舒展。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陆江河说道,“你要是想给你那所谓的王哥当狗腿子,当出头鸟,我建议你,还是让你口中的王哥亲自过来跟我谈。”
这话一出,那青年男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像是被人当众搧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他胸膛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嘿!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是吧?”那人怒声道,“我们王哥要是亲自来了,还能这么好说话?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江河身形微动,似乎打算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是沈文静。
她站在陆江河身侧,虽然没有开口,但那紧握的力道却传递出她的不安。在这拍摄婚纱照的大喜日子里,任何不愉快都足以破坏心情。
陆江河感受到了沈文静的担忧,原本略微凌厉的气场稍稍收敛。
他再次看向那青年男子,说道:“这样吧,你去把你的王哥叫过来。就凭你现在的成色,还够不上对我颐指气使的程度。”
“你!”那青年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被陆江河这番话噎得够呛。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陆江河。
“好!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话,他恶狠狠地瞪了陆江河一眼,转身便向凉亭那边快步走去,显然是去通风报信了。
花海边的气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一时有些凝滞。摄影团队的人们面面相觑,都识趣地没有作声,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陆江河。
沈文静轻轻挽住了陆江河的手臂,美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担忧。
“江河,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沈文静轻声说道,“反正也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组,我们换个地方拍就是了。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影响心情。”
陆江河转过头,看着沈文静略带忧色的眼眸,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怎么,你可不像是会怕的人啊?”陆江河说道,“你忘了,这里是谁的主场了?”
沈文静自然知道这一点,整个明阳县地面上,没有人比陆江河对这里更有话语权。
只是她不希望陆江河为了这么一点拍摄中的小摩擦,就在这片他即将投入心血的土地上,凭白树敌,得罪了地方上不明底细的人。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沈文静望着陆江河,心头那份忧虑,此刻又添了几分具体的重量。
她清楚,陆江河在明阳的日子已是用年为单位倒数,最迟明年,他便会离开此地,踏上新的仕途。
在这样的节点上,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点拍摄婚纱照的意气之争,平白招惹是非,给这最后一段任期留下任何不必要的注脚。
这种考量,在不久之前,或许还不会如此清晰而迫切。
那时,她以陆江河女朋友的身份审视他身为官员的一切,带着欣赏,也带着几分局外人的轻松。
然而,自打那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握在手中,她的身份便彻底转变了。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男女朋友,而是法律意义上、休戚与共的夫妻。
作为妻子,沈文静不希望陆江河在明阳这最后关键的一年执政生涯中出现任何闪失,哪怕只是潜在的风险,一丝一毫,她都觉得应该尽力规避。这片他即将倾注心血的“万寿旅游度假区”,必须是他履历上光彩的一笔,而非藏污纳垢之地。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就在沈文静的思绪千回百转之际,先前那名去而复返的青年男子,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待那两人走近,看清了来人面容,沈文静先前那份对未知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发现,自己方才的担心,某种程度上竟是多余的。
因为,那青年口中不可一世的“王哥”,以及他身边的女伴,她和陆江河,竟然都认识。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王鹏飞,和他身旁的胡珊珊。
陆江河心中冷笑一声,上次在婚宴上的不欢而散尚在眼前,今日竟又在这万寿山的花海中撞上,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王鹏飞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率先伸出手来。
“陆县长,沈小姐,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二位。”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一番场面上的寒暄滴水不漏。
“我们也是过来这边度周末,顺道拍拍婚纱照。”
陆江河与他轻轻一握,目光平静。
“王总,胡小姐。”
“陆县长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叫姐夫,再或者叫我鹏飞也行!”意识到两家关系没那么好,王鹏飞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尽管王鹏飞言辞间客客气气,陆江河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掩藏在礼节之下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