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能。这份功劳太大,烫手。一旦拿了,就等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我岳父刚出事,我这边就立了这么大的功,上面会怎么看我?是觉得我大义灭亲,还是觉得我为了自保,拿岳父的政治生命做投名状?”
“文兴海在官场里泡了半辈子,他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这么做,不是在拉拢我,是在把我往死路上推。”
蒋泽涛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那他是想试探你?看看你有没有胆子接这个案子,看看你背后还有没有沈家的力量?”
“试探?”陆江河嗤笑一声,“涛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拿核武器来做试探的?这一箱东西,就是江阳省官场的核武器。一旦引爆,没人能幸免。文兴海自己也在爆炸范围内,他会这么蠢?”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蒋泽涛想出的每一种可能,都被陆江河用无懈可击的逻辑一一推翻。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文兴海这个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蒋泽涛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浆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半截烟狠狠按灭。
“妈的,想不通!这个老王八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江河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桌上轻轻敲击,发出单调的“笃、笃”声。
烟雾在他面前缭绕、升腾,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蒋泽涛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忽然。
陆江河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
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眼神深处迸发出来,让蒋泽涛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了。”
陆江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蒋泽涛的耳朵里。
“他不是想利用这些证据。”
“他是想让这些证据,和掌握证据的人,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蒋泽涛的眼睛猛地瞪大,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陆哥,你的意思是……”
“文兴海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石晓田,也不是我。”
陆江河盯着蒋泽涛,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
“是杨洪。”
“他想让杨洪死。”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只要杨洪死了,那么这箱东西的来源就成了谜。就算我把东西交上去,文兴海也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净。他甚至可以说,这是我为了给岳父脱罪,伪造出来的东西,届时再有石晓田掩护,这些资料就更说不清楚了。”
“而他让我去见杨洪,就是为了让我成为最后一个接触到这些证据的人。杨洪一旦‘畏罪自杀’,所有的脏水,都会泼到我的身上!”
“届时,我手里的证据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交上去,是伪造证据,陷害同僚;不交,就是包庇罪犯,隐匿罪证。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好一招一石三鸟,金蝉脱壳!”
“这个文兴海,好狠的手段!”
蒋泽涛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完全被陆江河这番大胆而缜密的推论给镇住了。
“不……不至于吧?”蒋泽涛的声音有些干涩,“杨洪现在可是在省纪委的‘小黑屋’里,那地方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文兴海的手,能伸那么长?”
陆江河的眼神冷得像冰。
“在那种地方,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方法太多了。”
“突发心梗,脑溢血,畏罪自杀,甚至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滑倒,磕到后脑勺……你觉得哪一个听起来不像是意外?”
蒋泽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到了什么,嘴唇哆嗦了一下。
“要是……要是杨洪顶不住了呢?”
陆江河缓缓摇头。
“他不会。杨洪是个聪明人,他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箱东西上,他知道谁能保他,谁想杀他。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已经去了他的老家。”
“但问题是,文兴海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一定会抢在杨洪开口之前,动手!”
蒋泽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妈的!”
“要是在外面,在江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有的是办法能护住他!”
蒋泽涛恶狠狠地骂道。
“可现在人在省纪委手里,那地方……我的人连门都摸不着!”
他的脸上满是焦躁和无力。
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让他几欲发狂。
他可以摆平街头的混混,可以威慑道上的大佬,甚至可以让一些不长眼的小官僚服服帖帖。
但是在那种代表着绝对权力的机构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所有手段,都变得一文不值。
陆江河看着焦躁不安的蒋泽涛,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自己反倒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苦涩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地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
文兴海的动机,自己的处境,杨洪的安危……
等等。
杨洪……
陆江河的眼睛豁然睁开,一道精光闪过。
“不对。”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蒋泽涛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陆哥,什么不对?”
“我刚才的推测,有一个最大的漏洞。”
陆江河的手指又开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
“我把杨洪,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一个只能被动等待救援的棋子。”
“但我忘了,他是一个能在官场里潜伏十几年,搜集到这么多致命证据的人。”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坐以待毙的傻子吗?”
“他把自己的老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他自己……就真的没有留任何后手吗?”
蒋泽涛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了。
“后手?他能有什么后手?”
陆江河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情况,或许还没到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陆江河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
“杨洪这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可能,还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