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的手猛地一颤,赶紧小心翼翼地扶起自家主子,却发现何映雪的眼神涣散如雾,全然不似平日那个明艳张扬的贵妃。
“娘娘,这里是皇宫啊,您怎么了?”
她颤抖的手抚上何映雪额前的冷汗,“难道是头疾又犯了?”
何映雪只觉得脑中似有千万只蜜蜂在嗡鸣。
她强撑着站起身,却在看到满地积雪时僵住了。
入宫时分明还是秋日,怎么转眼就......
“头疾......”
她喃喃重复着,突然一把攥住寒酥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疼得倒抽冷气。
“对,本宫是犯了头疾。”她声音嘶哑,“寒酥,立刻回宫去请太医。”
回宫的路上,何映雪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望着沿途陌生的景致,明明儿时来过数次,此刻却觉得陌生。
朱墙金瓦在雪光中刺得眼睛生疼,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得她喘不过气。
踏入灼英宫正殿的刹那,何映雪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殿内陈设奢华得令人窒息。
多宝阁上的红珊瑚树殷红如血,鎏金香炉里青烟袅袅,连脚踏都裹着云锦。
她明明最厌恶这些浮华之物,寒酥寒枝也知道,可为什么……
“娘娘先歇着。”寒酥捧来缠枝莲纹茶盏,却被何映雪突然抓住手腕。
茶汤泼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烫出一片红痕。
“现在是什么年月?”
何映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咣当”一声,茶盏砸在地上碎成几瓣。
寒酥吓得结结巴巴:“明...明昭元年腊月二十啊......”
腊月二十?
何映雪眼前一黑。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冬月入的宫,怎么一睁眼就过了一个月?
妆台前的铜镜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何映雪盯着镜中人额间的桃花花钿。
——她不爱点这个。
“娘娘。”寒枝轻手轻脚地走近,“安神香点好了。”
“点香?”何映雪猛地转头,金步摇撞在镜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本宫何时说过要点香?”
寒枝困惑地眨眼:“是...是您亲口吩咐的,说沉水香最能安神,让奴婢日日都点着......”
何映雪眸色一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镜中人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本宫......知道了。”
李太医来得很快。
他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开了副安神的方子。
何映雪其实想问“若是中了邪祟该如何诊治”,但眼下情况不明,不能这么冒险。
夜深人静时,何映雪将两个贴身宫女唤到跟前。
随着她们小心翼翼的讲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一个多月里,“她”做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偷偷溜去尚膳司,被苏掌印抓到,用一百两银子封口。
主动接近闻彧。
又去冷宫向废后送东西。
甚至……与太后交往密切。
何映雪强自镇定地挥手让她们退下。
烛火摇曳中,她独自坐在窗前。
院中那个陌生的秋千在风中轻轻摇晃——那是“她”命人搭建的。
太荒谬了!
“但愿……”她对着轻声呢喃,“别再发生这种古怪的事了。”
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冷笑。
既然能来第一次,为何不能来第二次?
**
冷宫的院子里热气蒸腾,与灼英宫凝重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铜锅里的红汤翻滚着,辛辣的香气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宋悦笙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在滚汤里涮了三下,满足地眯起眼睛。
闻郁够意思。
竟然拿来了不少肉。
“娘娘……”枕书突然放下筷子,竹筷与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欲言又止地望着宋悦笙,“翊王殿下被幽禁,您怎么……”
执棋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但枕书还是把话说完。
“您怎么还吃得这么开心?不该想办法救他吗?”
冷宫偏僻,他们得知翊王因刺杀皇帝被幽禁的消息,还是半个时辰前从交班禁军的闲谈中偷听来的。
宋悦笙慢条斯理地蘸了蘸酱料,红油顺着筷尖滴落。
“为何要救?”
枕书瞪大眼睛,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可翊王殿下和您不是......”
“宫中人心难测。”
执棋突然打断,眼神锐利如刀,“表面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院墙外晃动的灯笼光影,“枕书,你忘了自己怎么进来这里的吗?”
枕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转向默默涮菜的吴公公。
“小吴子,你也早就看明白了?”
吴公公将烫好的青菜夹到碗里,头也不抬:“奴才只明白,少言寡语方能活得长久。”
“原来只有我这么傻......”
枕书沮丧地戳着碗里的肉片,酱汁溅到了衣袖上。
宋悦笙轻笑一声,掏出手帕替她擦拭:“心思单纯是福气。至少活得痛快。”
“娘娘最好了!”
枕书破涕为笑,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执棋却眉头紧锁:“可若翊王知道您对他只是......”
她斟酌着用词。
“只是逢场作戏,恐怕......”
“嘘——”宋悦笙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迄今为止,都是他主动来找我。”
她夹起一片肉片。
红汤翻滚,映得她面容明灭不定。
那句话轻飘飘地落在蒸汽里:“他刺杀皇帝被幽禁……与我何干?”
夜风拂过,吹得灯笼剧烈摇晃。
若真要较真,这事确实与她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关系。
是她为了试探闻郁和闻彧的关系才拿梅花枝“不小心”划伤他的。
这是不浪费系统警报的最好方法。
“呵......”
宋悦笙突然轻笑出声,引得三人齐齐抬头。
双生子再有心灵感应,也不可能同一天在左脸上有同样的伤。
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闻郁”这个人。
就是说嘛。
原主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六皇子有什么双生弟弟的只言片语,煌京城也从未流传过这样的传闻。
闻彧。
闻郁。
不过是同音不同字罢了。
先不论先帝是不是傻了,他们的生母容嫔明明在生产两年后才病逝。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容易混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