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笙离开钦天监没回冷宫,而是转道去了尚膳司。
她和蔺无暇的交集几乎为零,不可尽信,得做两手准备。
夜风掠过宫墙,吹起她束紧的袖口。
宋悦笙轻巧地翻过矮墙,落地时连半点尘埃都未惊动。
尚膳司的库房就在眼前。
门口两个值守的小太监正打着瞌睡。
她屏息凝神,从腰间摸出一支细竹管,轻轻一吹——
“唔......”
两个小太监脑袋一歪,彻底睡死过去。
宋悦笙闪身入内。
这年头,连迷药都得自己做。
苦了吴公公。
对他实验了很多次。
宋悦笙快速扫视一圈,然后装了一些晒干的海带。
冷宫有土豆红薯,只缺少海带。
这个时代还没有现代科学的概念。
而她恰好不止在一个世界学过这些知识。
啧。
想到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宋悦笙额角隐隐作痛。
她迅速将海带包好,正准备离开,耳尖忽然一动——
“唰!”
一道寒光破空而来,直劈她面门。
宋悦笙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后仰。
大刀擦着她的鼻尖划过,“锵”地一声钉入身后的木柱,刀身嗡嗡震颤。
“小女贼,你这反应可不简单。”
慵懒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宋悦笙猛地转头,只见一道修长身影倚在门框上,肩上还扛着另一把大刀。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亮那人半边脸庞。
苏枕河慢悠悠地直起身,刀尖指向她。
“这么长时间不出现,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
宋悦笙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手指摸向头发上的银簪。
“怎么不说话?”
苏枕河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大刀横扫。
宋悦笙旋身避开,衣角却被刀风划破一道口子。
“我放下的银子足够付拿走的东西。”
“付银子了?”
苏枕河歪了歪头,攻势却愈发凌厉,“但可惜……你只能活到今日了。”
刀光如雪,招招致命。
簪子与刀根本不是同一类型的武器。
宋悦笙被迫连连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苏枕河的大刀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
他的手很稳,刀锋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让她血溅当场。
“小女贼,”苏枕河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告诉我你家在何处。等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尸首送回去,再给你家人些银两度日。”
宋悦笙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忽然轻笑出声。
“苏大人觉得我会信这种话?”
“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苏枕河眯起眼睛,刀锋又逼近一分,“要怨就怨你自己选错了路。”
宋悦笙抬起头,月光照进她含笑的眼眸。
“那便请苏大人,将我的尸首送去霜芜关好了。”
“霜芜关?”
苏枕河握刀的手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宋悦笙猛地抬手,银簪直刺他手腕。
“嘶——”
苏枕河吃痛,下意识收刀。
宋悦笙趁机一个滑步拉开距离,同时甩出一把粉末。
白色的粉尘在月光下如雾般散开,带着刺鼻的气味。
“咳咳......”
待苏枕河挥袖驱散粉尘,院墙上已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夜风掀起她的衣袂,恍如展翅欲飞的蝶。
“苏大人。”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来尚膳司做客这么多次,也该告诉你我是谁了。”
“我是宋悦笙,或者你可以叫我……废后。”
苏枕河的飞刀脱手而出,却在触及她衣角的瞬间,那道身影已如落叶般飘下高墙。
“锵——”
飞刀深深没入砖墙,刀柄犹在震颤。
苏枕河缓步上前,用力拔出佩刀。
青砖上留下的刀痕,像极了一个讽刺的微笑。
废后......
他摩挲着刀柄,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夜风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方才那一瞬间,心底涌起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至少,她与太后不是一路人。
这个认知,让今晚的月色似乎都变得没那么冷了。
远处传来更鼓声。
天快亮了。
宋悦笙一路疾奔,直到翻进残梧殿,才靠在墙角大口喘息。
她摸了摸脖子,指尖沾上一丝血迹。
苏枕河的刀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再晚一步,恐怕真要交代在那里。
不过——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包袱,海带还在。
值了。
宋悦笙整了整衣襟,然后回屋休息,醒来再制做“天罚”的原料。
**
腊月二十六,祭祖出发前夕。
子时的更鼓刚过,残梧殿外的禁军忽然开始整队。
宋悦笙正倚在窗边数梅枝上的积雪,听见铁甲碰撞的声响,指尖一顿。
“娘娘!”
执棋跑进来,低声道:“外头的守卫都撤了!”
枕书手里的药碾子“咣当”掉在地上:“该不会……是查到了涤尘苑遗失的东西?”
宋悦笙轻笑一声。
“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进的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珠。
“是祭祖大典要到了,禁军要保护皇帝。”
按照祖制,皇帝需提前三日离宫斋戒。
可禁军那么多人,不必把冷宫巡视的人也撤走。
这次祭祖大典……恐怕会发生很多大事。
与此同时,宸阙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太旺,熏得人头晕。
太后拨着翡翠佛珠,望向窗外纷扬的大雪:“皇帝那边如何了?”
丹姑姑回复:“陛下寅时就要启程,咱们的人已经混进禁军了。”
太后满意地颔首,忽然话锋一转。
“去请蔺监正来,就说哀家要问祭祖的吉时。”
半刻钟后,殿门被狂风撞开。
蔺无暇宽大的官袍灌满风雪。
他行礼时袖口雪粒簌簌落下,在织金地毯上映出深色痕迹。
“微臣参见太后。”
太后慈爱地抬手:“快起来,这大冷天的。”
她示意丹姑姑添茶。
“祭祖大典在即,哀家总梦见先帝说龙脉不安......”
佛珠突然被攥紧。
蔺无暇垂眸盯着茶面上浮动的桂圆:“近日天象混沌,大雪蔽日,微臣......”
他忽然抬眸,眼底似有寒星闪烁。
“实在难观吉凶。”
“是么?”
太后叹息着倾身,鎏金护甲划过案几上《山海经》的某一页,“哀家听闻,星象晦暗时,正是......”
指甲狠狠掐进书页。
“拨乱反正的好时机。”
殿内炭火“啪”地爆出火星。
蔺无暇袖中的手骤然收紧。
他当然明白太后话中杀机。
年末祭祖,皇帝需独居斋宫三日。
若此时“意外”驾崩,自然可归咎于天罚。
但闻彧死,还会有其他人登基。
“太后,万万不可。”
他突然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此次祭祖大典陛下尤为看重,钦天监近日更是查检严格,祭器都要经三司核验......”
太后手中的佛珠串“咔”的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