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上工的钟声还未敲响，万俟泽便已起身。
他没有像其他社员一样直接去地里，而是绕到了村西头，陈老四那处破败的院落附近。
清晨的村庄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寂静无声。
他选择了一处地势稍高、且有灌木丛遮挡的位置，远远地观察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他需要更直观地了解这个“陈老四”的作息规律和日常行为。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毫无动静，不像其他人家那样早早升起炊烟，也没有鸡鸭出笼的声响，安静得有些过分。
【大佬，这陈老四不会是还没起吧？或者昨晚根本不在家？】花小千猜测道。
万俟泽目光沉静，耐心十足。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任务者，耐心蹲守和观察是他的基本功。
终于，在太阳完全跳出山脊，将薄雾驱散时，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中等，穿着和普通村民无异甚至更旧些的粗布衣服，脸上带着这个年代农民常见的风吹日晒的痕迹，眉眼普通，扔人堆里毫不起眼。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动作看起来有些懒散。
这就是陈老四？
光看外表，确实符合一个沉默寡言、略显孤僻的普通村民形象。
但万俟泽的视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细节：那人伸懒腰时，手臂舒展的幅度和肌肉瞬间绷紧的线条，隐约透着一股经过训练的协调性与力量感，绝非普通农活能练就。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打哈欠的慵懒之下，那双眼睛快速地、极其专业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锐利而警惕，如同潜伏的猎豹确认领地安全与否，随即又迅速恢复了那种浑浊麻木的状态。
这不是一个普通农民会有的眼神。
陈老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呼吸新鲜空气，然后转身从院里拿出把锄头，扛在肩上，慢悠悠地朝着田埂的方向走去，看起来和去上工的其他社员没什么两样。
万俟泽没有跟上去。
确认目标及其异常足矣，贸然跟踪一个疑似杀手出身的人，风险太大。
【大佬，他刚才那眼神……绝对有问题！】花小千也感觉到了，【虽然伪装得很好，但那一瞬间的锐利，不是普通人。】
“嗯。”万俟泽应了一声，从藏身处悄然退走，混入其他上工的人群中，仿佛刚刚到来。
看来可以确认杀手夜枭已经穿过来了。
一整天，万俟泽都在留意陈老四。
他干活不算特别卖力，但也不算偷懒，和其他社员交流很少，偶尔说话也是带着浓重口音的简短词汇，完美地扮演着他的角色。若非万俟泽早有怀疑且观察力惊人，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是一个极其擅长伪装和隐藏的对手。
收工回去的路上，万俟泽听到几个社员在议论。
“听说了吗？公社边上那个小河沟，昨天淹死人了！”
“啊？谁啊？咋回事？”
“好像是隔壁公社过来探亲的，姓王，还是个技术员呢！说是失足掉进去的，哎呦，那水才多深啊，真是倒霉催的……”
“技术员？可惜了……”
韩泽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技术员？溺水？浅水沟？
他心中立刻拉响了警报。
这听起来太像“意外”了。
【大佬，这也太巧合了。】花小千的声音也严肃起来。
“知道具体是哪个位置吗？”万俟泽状似无意地问那几个议论的社员。
“就公社东头那个拐弯的地方，水还没腰深呢，真是邪门了……”一个社员回答道。
万俟泽默默记下位置，在与那几人分离后，他没有立刻回住处，而是绕道去了公社东头的小河沟。
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河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最深的地方确实不过齐腰。岸边有些凌乱的脚印，显示昨天这里确实发生过什么。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岸边和水下的情况。
河水冲刷走了大部分痕迹，但在岸边一处泥泞的草根处，他敏锐地发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划痕，以及旁边草地上一点几乎难以辨认的拖拽痕迹。
【小千，深度扫描这片区域。】他在心中命令。
【收到！扫描中……】片刻后，花小千汇报，【大佬，水下三米处河床有一块石头，上面有非常轻微的近期碰撞痕迹，符合重物撞击形成。岸边泥土微量元素分析显示，有极微量的不属于本地土壤的合成纤维残留，疑似衣物摩擦脱落。】
万俟泽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这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谋杀！有人在这里将那个技术员强行按入水中窒息而死，然后制造了意外现场的假象。手法干净利落，几乎瞒天过海。
谁干的？动机是什么？
那个技术员……会不会就是花小千名单上，未来可能对国家发展起到作用的“人才”之一？如果是，那这就是“夜枭”干的了！
他立刻起身，快步往回走。
他需要确认那个王技术员的身份，更需要知道昨天下午，陈老四在哪里！
回到村里，他先是去找了大队会计，借口了解公社周边环境，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溺水事件。王会计唏嘘了几句，确认死者是邻公社农机站的技术员，过来帮亲戚修理拖拉机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韩泽的心沉了下去。
农机技术员，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宝贵的技术人才。
接着，他又看似随意地和其他几个社员闲聊，终于从一个当时也在东头地里干活的老汉口中套出话：昨天后半晌，好像看见陈老四往河沟那边去了，说是去下套子逮兔子。
时间、地点、能力……除了动机不详以外、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陈老四。
万俟泽面色沉静，心中却已翻起巨浪。
这个“夜枭”，行动如此迅速和隐蔽，而且心狠手辣，必须尽快想办法找到他的切实罪证，否则会有更多人才遭殃。
他沉思着往回走，经过知青点附近时，恰好看到林辰正蹲在井边洗菜。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动作有些慢吞吞的。
万俟泽想起昨天王技术员出事的时间段，心中微微一动，走过去。
“林辰。”
林辰吓了一跳，手里的菜叶子掉进盆里，溅起水花。他抬起头，看到是韩泽，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连忙站起来，双手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韩、韩同志……”
“昨天下午，你在哪里？”万俟泽直接问道，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需要排除任何细微的可能性，尽管他觉得林辰与此事无关的可能性极大。
林辰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了，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闪烁不定，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我昨天下午……就在自留地里干活……没、没去哪……”
他的反应比平时更加慌张，甚至不敢直视万俟泽的眼睛。
万俟泽微微皱眉。
这反应有点过度了，像是在隐瞒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林辰的慌张并非源于罪恶感，而更像是一种……害怕？他在害怕什么？
“真的？”万俟泽放缓了语气，但目光依旧审视着他。
“真的！”林辰用力点头，急得快哭出来，“韩同志，我、我真的就在地里……王婶，对，王婶她看见我了！她可以作证！”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解释。
万俟泽盯着他看了几秒。
林辰的眼神虽然慌乱，却依旧清澈，没有躲闪后的心虚。他应该没有撒谎，至少关于他自己的行踪没有。
那他为什么这么害怕？
仅仅是害怕被怀疑？
还是……他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万俟泽没有继续逼问，只是点了点头：“没事了，我就随便问问。洗你的菜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留下林辰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依旧苍白，看着韩泽离开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
他紧紧咬着下唇，直到万俟泽走远了，才缓缓蹲下身，继续洗菜，只是手指微微颤抖着。
万俟泽走回自己的老屋，关上门。
【大佬，您怀疑林辰？】花小千问道。
“不。”韩泽回答得很肯定，“他的反应不像知情者，更不像参与者。但他可能……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害怕被卷入任何事情。”
【那陈老四的嫌疑很大了。】花小千总结道。
“嗯。”韩泽走到窗边，目光再次投向村西头，“但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我们需要更确凿的东西。”
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这个谨慎的杀手露出马脚的机会。
夜色渐浓，山村再次沉寂。
万俟泽躺在床板上，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那个溺水身亡的王技术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对手的危险性和任务的紧迫性。
感应不到爱人的失落暂时被强烈的任务目标所取代。
他必须要尽快阻止“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