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初刻。
圣天帝国皇宫,乾元殿。
金钟玉磬,声震九霄。巍峨的殿宇内,金砖铺地,蟠龙柱擎天。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两侧,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上,那高踞于九龙金漆宝座上的明黄色身影——女帝秦玲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殿内回荡。
“众卿平身。” 女帝的声音清越平稳,穿透大殿。
百官起身,垂手侍立,等待着今日的重头戏。昨日陛下紧急召集内阁、军机处重臣议事,今日又将朝会范围扩大至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众人心知肚明,必与北境并肩王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有关。关于奏折内容的只言片语已在高层间悄然流传,那份铁血与轻描淡写交织的震撼,让每个人都屏息以待。
女帝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最终落在侍立御阶旁的芳竹姑姑身上,微微颔首。
芳竹姑姑上前一步,展开那份明黄色的奏折。她声音清亮,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珠玉落盘,清晰地传入每一位朝臣的耳中:
“臣孔衫,奉旨总督北境,代天巡狩。今于狼居胥山下白草滩,召见喀尔喀汗阿布鼐、土默特汗俺答、卫拉特汗绰罗斯·也先、察哈尔汗林丹汗等四部首领……”
随着奏折内容的宣读,殿内的气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压抑。
“喀尔喀汗阿布鼐,狂悖无礼,率先发难……震伤其脏腑,碎其狂悖之心……怒火攻心,呕血不止,恐命不久矣。”
“土默特汗俺答,笑里藏刀,首鼠两端……心胆俱裂,五脏受创,心脉重损……根基已伤,如风中残烛。”
“卫拉特汗也先,驱使邪术,狼子野心……苍狼图腾受王威所慑,狼魂哀嚎……本源动摇……魂不附体,苍狼缩尾,凶焰尽失。”
“察哈尔汗林丹汗,色厉内荏,徒具虚名……心神崩溃,一病不起……呓语惊惧,形销骨立,恐难再主事。”
字字如刀,句句染血!四大汗王,草原枭雄,在并肩王的笔下,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不少文臣脸色发白,甚至有人身体微颤,仿佛能嗅到那白草滩上弥漫的血腥与绝望。
当读到“帝国之威,已如红日坠地,烙印北疆”时,殿内武将行列中,不少人眼中精光爆射,拳头紧握,流露出激动与振奋。
最后,芳竹姑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清晰地念出了那行附言:
“‘陛下所托‘放羊’之事,臣已办妥。几只不听话的头羊,吓了一吓,如今都老实多了。陛下勿念。’”
“吓了一吓”!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朝堂上激起了无声的巨浪!无数道目光交汇,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对那位远在北疆的王爷近乎敬畏的复杂情绪。
宣读完毕,芳竹姑姑合上奏折,躬身退下。整个乾元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这份奏报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一时间竟无人敢率先开口。
短暂的沉寂后,位列文臣之首,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王老丞相,率先一步出班。他手持玉笏,声音洪亮而沉稳:
“陛下!并肩王此举,大善!”
这铿锵有力的三个字,打破了沉默,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老丞相目光炯炯,环视群臣,朗声道:“北境四部,世代为患,屡抚屡叛,耗我天朝钱粮无数,徒损将士性命!其首领更是狼子野心,桀骜难驯,视我天威如无物!王爷此番雷霆手段,摧其首脑,碎其筋骨,慑服群伦,一劳永逸!非此等霹雳手段,不足以靖北疆百年之祸!王爷代天巡狩,行此非常之事,乃为帝国千秋计!老臣以为,此乃定鼎之功,当为王爷贺!为陛下贺!为帝国贺!”
王老丞相德高望重,他的定调,立刻给许多心中震撼但不明立场的官员指明了方向。他强调了四部之患的顽固和王爷手段的必要性、效果性,将孔衫的行为提升到了“靖边患、安社稷”的高度。
王老丞相话音刚落,武将行列中,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身着麒麟补服的老帅也一步踏出,声如洪钟:
“陛下!王丞相所言极是!常某附议!” 正是帝国柱石,军机大臣常元帅。
常元帅虎目圆睁,带着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什么狗屁四大汗王!不过是几头养不熟的草原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王爷此次会盟,他们竟敢妄动刀兵,行刺王驾!此乃自取灭亡!王爷震碎其脏腑,裂其心胆,那是他们罪有应得!王爷这是替天行道,以儆效尤!什么‘吓了一吓’?依末将看,王爷还是心慈手软了!就该当场格杀,悬首辕门,让那些草原上的狼崽子们看看,背叛天朝的下场!”
常元帅的话更加直接,充满了军人的铁血和快意恩仇。他将四部首领定性为“狼子野心”、“罪有应得”,将孔衫的“薄惩”视为理所应当的惩戒,甚至觉得还不够狠辣。他的话,代表了军方对并肩王雷霆手段的绝对支持和推崇。
两位重臣,一文一武,一沉稳一激昂,却都旗帜鲜明地肯定了并肩王的功绩和手段的正当性。
朝堂上的气氛,在最初的震撼之后,开始悄然变化。许多官员,尤其是与北境事务相关的官员,纷纷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低声附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认同。
就在这看似一片赞同声中,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不认同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有本奏!”
只见一位身着绯红御史袍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出班,正是以刚直敢谏闻名的李御史。他手持玉笏,对着御座深深一揖,语气带着忧虑:
“并肩王殿下之功,臣不敢否认。震慑北疆,消弭大患,确为社稷之幸。然……”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王爷手段是否过于酷烈?喀尔喀汗呕血将死,土默特汗心脉重损,卫拉特汗本源动摇,察哈尔汗形销骨立……此等‘薄惩’,实与诛杀无异!且不论其手段是否合乎仁恕之道,单就此举可能引发的后果,臣便深以为忧!”
李御史环视众人,言辞恳切:“四部首领虽桀骜,然其部族根基仍在。王爷如此酷烈处置其首领,其部族子民岂能不生怨恨?恐非但未能彻底慑服,反埋下更深的仇怨与隐患!草原诸部,最重血亲复仇。若其部族暗怀怨怼,隐忍不发,待王爷北归或朝廷稍有松懈之时,恐将再起波澜,报复更烈!此非长治久安之道啊,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且,我天朝上国,以仁德治天下,以王道服四夷。王爷此举,虽收一时之效,然手段酷烈,恐有损天朝威仪,授人以‘暴虐’之口实,于长远教化不利。臣恳请陛下,对王爷此举,当……有所训诫,以彰天朝仁德!”
李御史的话,代表了朝堂上另一部分声音,尤其是清流言官和部分崇尚“王道”文臣的担忧。他们担心酷烈的手段会埋下仇恨的种子,担心帝国的形象受损。
这番话一出,朝堂上刚刚偏向一边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微妙起来。支持王丞相和常元帅的官员面露不忿,而一些持中庸或同样有顾虑的官员则微微颔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御座之上,等待着女帝最终的裁决。
珠帘之后,女帝秦玲儿静静地听着。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微不可闻的笃笃声。当李御史说出“有损天朝威仪”、“恐埋隐患”时,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
待到李御史言毕,殿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女帝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整个乾元殿:
“李爱卿忧国之心,朕已知晓。”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珠帘,扫过殿下的群臣,最终落在那份明黄色的奏折上。
“然,朕想问诸位爱卿一个问题。” 女帝的声音平静无波,“何为‘仁德’?何为‘王道’?”
她自问自答,语气渐转凛然:“对豺狼讲仁德,便是对羔羊施暴虐!对叛逆行王道,便是对忠良施不公!北境四汗,非是迷途羔羊,乃是磨牙吮血、觊觎我疆土子民之恶狼!他们于会盟之际,不思恭顺,反敢妄动刀兵,行刺朕之王驾!此等行径,已非叛逆,乃是宣战!”
女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冷冽:“对宣战之敌,难道朕还要温言细语,讲什么‘仁恕’之道吗?并肩王代朕巡狩,便是代天行罚!他所施之‘薄惩’,已是念在会盟之期,留有余地!若非如此,那白草滩上,便该是四颗悬首示众的逆酋头颅!”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尤其是最后那句“悬首示众”,杀气凛然,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李御史更是脸色微白,不敢再言。
女帝的目光转向王丞相和常元帅的方向,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定鼎乾坤的决断:
“王老丞相与常元帅所言,方是老成谋国之论!北境之患,非雷霆手段不足以荡涤!王爷此举,以霹雳之威,摧其首恶,慑其部众,迫其裁兵纳质,遵我法度!此乃一劳永逸、奠定北疆百年太平之基石!其功至伟!”
她拿起那份奏折,指尖在“帝国之威,已如红日坠地,烙印北疆”一行字上轻轻划过:
“至于李爱卿所忧之‘隐患’、‘仇怨’……” 女帝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倒要看看,在帝国这轮‘红日’的威压之下,在并肩王这‘吓了一吓’的震慑之后,还有哪个部族,敢生异心?还有哪个首领,敢步那四汗之后尘?若有,朕不介意,让并肩王再‘吓一吓’!”
最后那句“再‘吓一吓’”,带着一丝令人心头发冷的戏谑,却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女帝的目光最终落回李御史身上,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却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
“李爱卿所虑,也非全无道理。传旨:着北境总督府,妥善安置四部首领亲族,抚恤其部民,示朕恩德。然,四部裁兵、纳质、遵法诸事,必须不折不扣执行!胆敢违逆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朕要让北疆的每一根草都明白,顺帝国者昌,逆帝国者——亡!”
“陛下圣明!” 王老丞相、常元帅以及绝大多数朝臣,立刻齐声高呼,声震殿宇!
李御史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深深一揖,退回班列。他知道,陛下心意已决,并且用最强势的姿态,为并肩王的行为做了最彻底的背书,甚至将其提升到了帝国意志的高度。
朝会散去。
女帝秦玲儿回到凤栖殿,再次拿起那份奏折,翻到最后那行附言。
她看着“吓了一吓”那几个字,想象着那个男人写下这几个字时,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从容和面对她时才会流露的促狭笑意。
“哼……” 她轻轻哼了一声,指尖在那几个字上点了点,仿佛在隔空戳着某人的额头,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只有自己才懂的嗔怪与纵容:
“臭孔衫……这次算你过关。下次再敢这么‘吓人’,看朕怎么收拾你。”
殿内沉水香袅袅,映衬着女帝眼中复杂却明亮的光芒——那是帝国主宰的威严,也是对那个替她扫平北疆、手段酷烈却心意赤诚的男人的,独一无二的欣赏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