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拎着包进院时,步子迈得又稳又快,老远就扬着嗓子喊:“从卿!春晓!”
看见院里的两人,脸上没带半分矫情,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胳膊一伸就把他俩圈进怀里,力道足得像要把这三年的念想都揉进拥抱里。
“回来就好!”
她松开手,往顾从卿胳膊上捶了一拳,又拍了拍刘春晓的后背,眼里虽有点潮,嘴角却扬得老高,“看你俩这精气神,就知道在那边过的不错。”
刘春晓被她拉着往屋里走:“快进屋歇着,这一路折腾坏了吧。”
路过灶台时,见周姥姥正和面团,她挽起袖子就洗手,“妈我来帮你,你歇会。”
顾从卿跟进来,笑着说:“妈你这风风火火的,跟当年送我去机场时一个样。”
“那可不,”顾母擀面杖一抡,面皮“啪”地落在案板上,圆得周正,“我这辈子就不爱磨叽,想啥干啥。”
她转头问刘春晓,“在那边学医累不累?
要是受了委屈别憋着,跟妈说,妈替你撑腰。”
刘春晓被她逗笑:“哪能受委屈,老师同学都照顾我。”
院门口传来自行车响,顾母探头一看,扬声喊:“老顾你可算回来了!
赶紧洗手,从卿你俩今天可得喝两盅!”
顾父刚进院,就被她推进厨房:“别杵着,把那排骨剁了,晚上红烧。”
自己则继续擀皮,擀面杖转得飞快,嘴里还念叨,“你爸就是太较真,非得把手头那点活做完才肯走,我说孩子们回来了,天大的事也得往后排!”
周姥姥在一旁笑:“也就你能治得了他。”
“那是,”顾母头也不抬,手里的面皮一张张摞起来,整整齐齐。
顾从卿看着母亲麻利的身影,听着她爽朗的笑声,上扬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灶台的火“噼啪”响着,锅里的水渐渐冒起热气,混着肉香和面香。
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刘春晓探头一看,眼睛瞬间就红了。
“爸!妈!”她再也忍不住,往门口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刘母刚迈进屋,就被她扑了个满怀,“妈……我好想你……”
哭声闷闷的,带着这两年年的委屈和思念,把刘母的心都哭软了。
她紧紧搂着女儿,手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淌:“妈知道,妈也想你啊……”
“好了好了,”刘母抹了把眼泪,捧着刘春晓的脸哄道,“高兴的日子,不哭了啊。
你看你爸,站那儿都快吃醋了。”
刘春晓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一旁的刘父。
他手里还拎着给女儿带的点心匣子,脸上装作严肃,眼角却红着,见女儿看过来,故意板起脸:“姑娘,你这眼里可只有你妈,把你爹我忘啦?”
“爸……”刘春晓哽咽着喊了一声,刚要扑过去,就被一个身影拦住。
“姐!还有我呢!”
刘春明比三年前高了大半头,假装委屈地张开胳膊,“你都不想我吗?”
刘春晓破涕为笑,一把抱住弟弟:“怎么会不想你?
你都长这么高了,快比你姐夫高了!”
刘父在一旁咳嗽两声:“行了行了,别在门口堵着,进屋去。”
刘母拉着刘春晓的手往里走,絮絮叨叨地说:“你走之后啊,你弟天天念叨你,说姐不在家,没人管他写作业了。
你爸呢,嘴上不说,天天听收音机……”
顾从卿跟在后面,看着刘春晓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周姥姥在厨房喊:“人齐了!下饺子喽!”
话音刚落,满屋都是碗筷碰撞的叮当声,混着说笑声,像一首最热闹的歌。
锅里的饺子翻滚着,热气腾腾地端上桌,咬一口,是熟悉的家乡味。
八仙桌被菜盘摆得满满当当,红烧肘子油光锃亮,糖醋排骨裹着琥珀色的汁,刚出锅的饺子冒着白气。
可满桌的香味,却敌不过大家的好奇心——筷子刚夹起菜,话头就又绕回了英国。
“从卿,那边的房子是不是都带小花园啊?”
周姥姥夹了个饺子,眼睛却盯着顾从卿,“跟照片里似的?”
“也不是啊姥姥,也有不带的,”顾从卿放下筷子,起身往家走,“我带了照片,您瞧瞧就知道了。”
他抱来个牛皮相册,刚翻开第一页,土豆就凑了过来:“哇!这是大本钟吧?”
照片里,顾从卿和刘春晓站在钟楼前,背景是飘着白云的蓝天。
刘母指着一张花园的照片,笑着问:“这是你们住的地方?
这花长得真好,比咱家院里的月季精神。”
照片里,刘春晓正蹲在花丛前浇水,围裙上沾着点泥土,笑得眯起了眼。
“那是春晓侍弄得好,”顾从卿翻到下一页,是厨房的照片,“您看这灶台,比咱家的小,火也小炒起菜来总觉得不得劲,还是咱这大铁锅炒出来的香。”
刘父指着一张议会大厦的照片,神情严肃了些:“你们在那边,工作上没遇到啥难处吧?
听说外国人有时候挺排外的。”
顾从卿翻到一张他和英国同事的合影:“还好,您看这几位,都是使馆的搭档,处得跟兄弟似的。
再说,咱自己腰杆硬,工作上不含糊,他们也敬重。”
刘春明抢过相册,翻到一张刘春晓穿着白大褂的照片,眼睛亮了:“姐,你这是在医院?”
刘春晓笑着说:“是在学校做实验拍的。”
周姥爷翻到一张街头的照片,指着那些戴礼帽的人笑:“土豆总问人家是不是天天戴帽子,你看,还真戴!”
土豆脸一红,挠着头笑:“我以为书上写的是假的呢。”
相册一页页翻过,从伦敦眼到泰晤士河,从他们住的小阁楼到使馆,每张照片里都藏着故事。
顾从卿和刘春晓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英国的雾、超市的罐头、街上的鸽子,还有他们的朋友。
饭桌上的菜渐渐凉了,可没人在意。
大家的心思都跟着照片飞到了遥远的异国,听着那些陌生又亲切的故事,仿佛也跟着他们走了一遭。
顾母又笑着往他们碗里夹肉:“多吃点,把在那边亏的都补回来。
看你们把小日子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屋里的灯亮得暖融融的。
饭后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顾从卿就和刘春晓拎着行李进了屋。
两个行李箱“哗啦”一声拉开,拉链声惊动了满院的人,连正在收拾灶台的周姥姥都擦着手跑了过来。
“这是给大家带的礼物,”顾从卿把东西一样样往桌上摆,很快就堆成了小山,“都是春晓挑的,她说你们准能用得上。”
刘春晓笑着拿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周姥姥:“姥姥,这是英国的护手霜,您总做针线活,抹上能护着点手。”
又拿起一条驼色披肩,“这个给我妈,您不是说天冷关节疼吗?
这个厚实,披着暖和。”
周姥姥捏着护手霜的瓶子,对着光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这丫头,心细得跟针鼻儿似的,还惦记着我这双老糙手。”
刘母接过披肩往身上一披,转了个圈:“真舒服!
比百货大楼买的强多了,回头我去单位就带这个,保管她们都眼馋。”
顾从卿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巧的铜烟斗,递给周姥爷:“姥爷,这个您试试,英国老工匠做的,那边现在就流行这个。”
周姥爷摩挲着烟斗,在手里掂了掂:“好物件!比我那竹根烟斗沉实,明天就用它抽好烟丝。”
刘春明早就盯着个铁皮盒子,刘春晓笑着推给他:“给你的,里面是英国的机械模型,你不是爱拆东西吗?
这个能拼出小火车。”
“谢谢姐!”刘春明一把抱过盒子,眼睛都快粘在上面了,“我今晚就拼!”
土豆眼巴巴地看着,刘春晓从包里掏出本厚厚的动物图鉴,封面上印着彩色的狮子:“这个给你,里面的图比课本上清楚,你不是总问非洲的动物长啥样吗?”
土豆接过书,小心翼翼地翻开,嘴里直念叨:“太酷了!谢谢嫂子!”
又给顾母递过一条丝巾,“妈,这个颜色衬您,您穿蓝色的裙子,配着准好看。”
顾母把丝巾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咱春晓的眼光就是好,比百货公司卖的洋气多了!”
满桌的礼物渐渐分到每个人手里,护手霜、披肩、烟斗、模型、图鉴……虽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样样透着心意。
顾从卿看着这光景,忽然觉得,这一路背着行李的辛苦都值了。
刘春晓靠在他身边,看着大家互相展示礼物的样子,轻声说:“还是家里好,送点东西都这么热热闹闹的。”
顾从卿握住她的手,笑着点头。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桌上空了的礼盒上,也落在每个人带着笑意的脸上。
原来最好的礼物,从不是物件本身,而是这份“我在远方,却始终惦记着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