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x. xx. xx
就在我漫无边际地腹诽着时,画面中的查理忽然微微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唐晓翼的耳朵上,眼神清醒得不像一个在晕机的可怜虫。
“话说……你的耳环怎么少了一只?难不成现在的不良都流行不对称风格?”
闻言,我忍不住在心底为查理竖起了大拇指。
真不愧是我们团队中的智囊,脸色都白成那样了,居然还能注意到唐晓翼耳朵上那点芝麻绿豆大的细节。
对此,唐晓翼倒是笑得一脸轻松,随口打趣似的:“喂海鸥的时候被叼走了。”
“真的吗?我不信。你以为什么东西挂你耳朵上都能成薯条吗?”
“不信拉倒。”
“等等,海鸥……你的藏银耳环是在莱勒港丢的?”
“婷大人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
看着他们那边鸡飞狗跳地互相拌嘴,我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随即,我默默从怀里掏出那枚藏银耳环,垂眼端详了片刻,而后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屏障表面。
“听见了吗?”
我学着唐晓翼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故意拖长了声调。
“窃耳环而遁之,非我也,鸥也——这可是你亲爱的主人亲口认证的哦。”
藏银耳环静静地悬浮在屏障中,只有微弱的银光在花纹上晃晃悠悠地流转着,似乎透着点茫然的委屈。
我盯着它看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难不成真指望这枚冷冰冰的耳环突然活过来,跟我一起吐槽唐晓翼满嘴跑火车的本事?
可惜,这里终究不是乌尔德之泉底,没有世界树的根系作为辅助。
尽管理论上我也能调动权柄去重建那种“连接”,可就连乌尔德都说不清,世界树当时是如何运转的。
更何况,自从完成那次“转化”后,这枚耳环就彻底陷入了沉寂。
心头微微一动,我忽然想起了乌尔德不久前告诫过我的、关于读取他人记忆时的基本守则。
“想要读取别人,您必须先牢牢记得‘自己是谁’。”
“记住,您不是为了成为别人而读取记忆,而是为了更好地成为‘您自己’。”
我稍作思考,不得不承认,乌尔德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这些年来,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的身份从来都不止一个。
世界上最后一只渡渡鸟、希珀尔的代理人、墨小侠、渡……
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究竟该以哪个身份去面对这个世界。
以及,究竟是我选择了这些身份,还是这些身份反过来拼凑出了“我”?
不过现在,在这片静谧的乌尔德之泉畔,望着那两只天鹅嬉戏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没那么复杂。
“渡”,就叫这个吧。
这名字不是谁赐给我的,而是在很久以前,在那个连字都写不明白的时候,我给自己取下的。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成为了我最习惯的称呼。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念了三遍自己的名字,这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屏障内部。
冰凉的金属触感如约而至,但预想中的记忆洪流却没有出现。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又动动手指,不死心地戳了戳耳环。
然而,耳环依旧安静如鸡,依旧毫无反应。
我悻悻地收回手,皱眉回想着之前那两次读取成功的情境。
第一次,是借助世界树的权柄与根系,将耳环从受到侵蚀的状态中“转化”。
第二次,是成功安抚查理崩溃的潜意识时,与他的记忆发生了短暂的共鸣。
看来,想要读取他人的记忆,并不是靠简单的“接触”就能启动的。
也是,如果随便摸个东西就能读取记忆,我大概早就变成维尔丹妮口中那种整天对着泉水问“我是谁”的神经病了。
不过,既然维尔丹妮说诞生于人类幻想的幻想生物们多少都有读取记忆的能力,那我用权柄应该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只是……光有“理论”是不够的。
我将掌心覆在屏障表面,小心翼翼地调动权柄,探向悬浮其中的藏银耳环。
没一会,那种视野重叠的错位感又来了,就像同时看着两张半透明的幻灯片。
我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沉入那无边无际的迷雾。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唯有耳环若有若无的气息在指引着我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意识悄然触碰到了另一个存在。
它冰冷而坚硬,表面缠绕着如藏银耳环般繁复精致的花纹,静静地伫立在黑暗的尽头,将某些不该被轻易触碰的秘密牢牢封存。
这是一扇门。
我站在它面前,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伸出手,试着轻轻推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这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门,竟然轻得不可思议。
就像现在这样,只是被我轻轻一推,它就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黑暗,而是一片明晃晃的光。
那光并不是纯粹的白,而是由无数零碎的画面拼凑而成,如雪花般在漆黑的虚无中纷纷扬扬。
我稍微辨认了一下,确认了这就是那枚藏银耳环所承载的记忆。
看来,唯有在当事人情绪波动到极点、放下所有防备的那一刻,记忆才会以那种洪水般的姿态倾泻而出。
换言之,先前的那两次情况都是特例。
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达成,是因为我对查理和唐晓翼都太熟悉了,能够轻易触及他们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尤其是这枚藏银耳环,再怎么说也终究只是个没成精的物品,没有鲜明的意志,也没有自我设防的能力。
或许正因如此,我此前才得以读取到它所承载的全部记忆。
这么说的话,以后要是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只需要按照乌尔德的教导,事先在心理上构建一道屏障,就足以抵挡那样的记忆洪流。
底气一足,心里就忽然升起一丝不太正经的好奇心,我一边思索着,一边不自觉地又朝那道光靠近了一些。
再多看一点,就只看一点,反正唐晓翼又不知道,应该不至于太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