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x. xx. xx
斯寇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神谕般的威严,在寂静之中层层荡开。
而就在那短短几个词落地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一股骤然升起的杀意。
不是暴怒的,也不是失控的,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近乎无情的杀意。
就像一位早已对生死麻木的刽子手,只是在例行公事地执行着斩首的程序。
那一刻,我根本无法判断斯寇蒂的意图。
她是在试探我吗?
还是说……她真的想要剪断些什么?
——是那些太过混乱、太过无聊的命运之线?
——还是我这个尚未准备好迎接未来、甚至不该存在的异类本身?
她是不是想要剖开我的胸膛,只为亲眼看看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救赎”?
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一个侧身翻滚,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柄直刺而来的银剪。
锋利的剪刃擦着体侧飞掠而过,破空声如同裂帛,带起的风刃刮得皮肤生疼。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彻夜空,在寂静的夜中恍若雷鸣。
我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却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死死盯着斯寇蒂的身影。
她依旧抱膝坐在原地,金发与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面纱下的表情莫测。
直到确认对方没有追击的打算,我才缓缓转头,望向那道声响的源头。
只见夜空之上,一根粗壮的世界树横枝正在笔直坠落,切面光滑如镜。
夜风呼啸而来,却无法托住这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它只能发出低哑而悲怆的呜咽声,像是在为这坠落的命运本身演奏哀歌。
那把银剪在空中旋出一道完美的银色弧光,然后才轻盈地飞向它的主人。
斯寇蒂伸出幼嫩白皙的手指,轻描淡写地接住它。
她微微低头,随意地把玩着这把造型夸张的凶器,剪刃开合间发出细微的摩擦碰撞声,像是孩童在摆弄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轰——!”
枝干终于重重砸落在草地上,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漫天尘土与金褐色的落叶被风一同扬起,在夜幕之下像是一场肃杀的秋雨。
终于,在这片落叶雨中,斯寇蒂缓缓起身。
夜风拂过她的金发,面纱轻轻飘动,却始终巧妙地遮掩着她的面容。
星光下,我只能隐约看见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和若隐若现的唇角轮廓。
那弧度似笑非笑,却并不轻松,像带着某种被深藏在心底、无法言明的情绪。
“……斯寇蒂,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试图保持语气镇定,可在胸膛中砰砰狂跳的心脏却无情地出卖了我。
又有谁能想到呢?
眼前这个不久前还在与我讨论电影、同天鹅怄气的小女孩,此刻却冷静无情地朝我举起了剪刀,像是要将我的存在连同命运本身统统一刀两断。
斯寇蒂没有立即回应。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握紧了手中那柄银剪,用力到指节都微微发白。
星光从夜空倾泻而下,在冰冷如镜的剪刃表面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寒光。
在那光影之中,我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可那样的倒影,却陌生得让我几乎认不出。
脸色苍白如纸,神情茫然疲惫,以及——那双在夜色中更显诡异的横瞳。
即便我内心波动如此剧烈,那双由琥珀制成的眼睛却依旧冷漠而空洞,其中的横瞳更是丝毫不见收缩或颤动。
它们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镜面之外,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逃避与软弱。
那一刻,我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
那柄银剪虽然没有触及我的血肉,却像是已经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将我内心最隐秘的恐惧与犹豫暴露无遗。
像是在无声地审问: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明天’,又配得上什么样的‘明天’?
“笨鸟。”
斯寇蒂终于开口,声音冷淡得可怕。
语气不带愤怒,不带怜悯,像老师在不耐烦地纠正一个始终学不会的学生。
“未来,不是靠逃跑就能躲掉的。”
她说完这句话,便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去,丝毫不在意我是否明白。
银剪在掌中轻轻一晃,随即化作点点碎光,随风缓缓消散在夜色之中。
在满地残叶之间,女孩的背影显得格外娇小,甚至带着几分令人怜惜的柔弱。
但她的每一步,都迈的异常坚定。
就像走在一条已经走过千万次的小路上,永远都从容不迫,永远都不会回头。
就像刚才那一击从未蕴含过杀意,只不过是顺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如修剪掉一根碍眼的枯枝。
而我,或许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另一根需要修剪的枯枝罢了。
“若真想抵达那样的‘明天’……”
就在身影即将隐没于夜色深处的那一刻,斯寇蒂的声音再次飘来。
听起来很远很远,像是来自时间长河的彼岸,又像是梦中人的低语。
“你现在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话音落下,再无声息。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久久地注视着斯寇蒂消失的方向。
落叶无声地飘落,像是无数凋零的命运。
夜风渐渐平息,扬起的尘埃重归大地。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可那股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凉意,却如极夜般漫长,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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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雾才刚散去,金色的阳光尚且微凉,透过林间的缝隙斜斜地洒落下来。
清晨的风拂过世界树根部的草地,露水晶莹剔透地挂在嫩绿的叶尖上。
“代理人殿下,您又惹小妹生气啦?”
维尔丹妮盘腿坐在我身边,手上端着一盘装得满满的精致点心。
她今天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裙,此刻的裙摆已经毫不在意地沾满了露水。
“……我什么都没做。”我靠着世界树的树干,闭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真的吗?”维尔丹妮满腹狐疑地斜了我一眼。
她叼起盘子里的一片华夫饼,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她昨晚回来时就气鼓鼓的,现在更是连饭都不肯吃。”
“诶,您说,这样下去她怎么长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