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给女儿林希置办嫁妆时,尽管至今提起仍被人们津津乐道,但世人皆以为那嫁妆不过是将宸王殿下送来的丰厚聘礼原封不动地又抬了回去,再添些寻常物件充数罢了。
可当林家嫡长子林晨向楚国公府表姑娘下聘纳采之吉日,从林府到楚国公府不过三里路程,却引得京城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人们踮脚伸颈,争相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
九十九抬朱漆描金礼箱排成长龙,每抬都由两名身着崭新靛蓝服饰、腰系红绸的精壮林家仆役稳稳肩扛。
箱笼沉重,压得坚实的杠子都微微弯曲。那箱中之物如此丰盈,以至于许多箱盖即便微微合拢,也仿佛有宝光要从中溢出似的。
开道的首抬并非实物,而是一卷装裱精美的巨幅《聘礼单》,由两名书童恭敬捧持,其上用工笔小楷密密麻麻书写的礼目,让人光是看着就眼花缭乱。
紧随其后的第二抬,是那对举世罕见的赤金鸳鸯。每只皆有尺余长,羽毛纹理以累丝工艺细细雕出,眼嵌黑曜石,在日光下金光灿灿,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交颈而鸣。围观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
第三抬南海珍珠帘更是夺目。并非寻常珍珠串联,而是以金丝为络,将数百颗大小均匀、浑圆莹润、光泽夺目的龙眼明珠织成一幅半透明的帘幕。稍有晃动,便流光溢彩,贵气逼人。有见识的老者捻须感叹:“此一帘,可抵一城之赋啊!”
第四抬是一对前朝古董青花云龙纹梅瓶,釉色肥润,青花发色纯正,保存完好无损,乃是有钱也无处可寻的传世之宝,被妥帖地安置在铺着软缎的特制锦盒中,由四人小心翼翼地抬着。
第五抬是成套的紫檀木嵌螺钿家具微缩模型,包括拔步床、顶箱柜、屏风、桌椅等一应俱全,工艺精湛至极,预示着未来新房的奢华考究。
第六抬开始,便是实实在在的衣料服饰。苏绣、湘绣、缂丝、云锦…各色顶级面料堆积如山。一匹匹锦缎罗纱色彩绚烂,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同的光泽。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匹正红色遍地金缂丝料,其上缂出百子嬉戏图样,寓意极佳,明显是为新娘缝制吉服准备的。
第七抬、第八抬是成套的头面首饰。赤金点翠、白玉嵌宝、珍珠珊瑚…分门别类盛放在黑丝绒衬底的锦盒中,钗环簪步摇项链手镯戒指一应俱全,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几乎要灼伤人眼。
一套完整的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尤其醒目,那宝石颗颗饱满,颜色纯正如鸽血,价值难以估量。
第九抬是名家字画古籍,箱盖开启展示片刻,围观文人骚客顿时骚动起来。
其中有前朝书画大家的真迹,也有失传已久的孤本典籍,非金银所能衡量,彰显着林家不仅是豪富,更有文墨底蕴。
第十抬那尊三尺高的红珊瑚出现时,人群的惊呼达到了顶点。那珊瑚形态奇佳,色泽鲜红欲滴,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是名副其实的“瑞宝”,寓意吉祥富贵。
再往后,便是各色奇珍异宝,象牙镂雕、犀角杯、水晶摆件、玛瑙盆景、孔雀羽扇…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
食品类的聘礼也极尽奢华:百坛贴着红喜字的陈年花雕酒、整只的金华火腿、来自天南地北的干鲍鱼翅燕窝、甚至还有用冰镇着、保持鲜活的海外异果…光是这些吃食就装了十余抬。
队伍浩浩荡荡,绵延近半里路。所过之处,香气弥漫,宝光四射,乐声悠扬。
孩童们欢叫着追逐队伍,试图去触摸那华丽的箱笼和飘动的红绸。妇人们则挤在道路两旁,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尖着眼睛评估着每一抬经过的聘礼,试图估算出它们那令人咋舌的价值。
“快看那匹云锦!怕是宫里娘娘才能用的份例!”
“那珊瑚!我的天爷,竟有那般大,那般红!”
“这林家……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往日里瞧着虽富贵,却不知竟富贵至此!”
然而,人群中也不乏一些自认为了解内情、消息灵通的男人们,他们捻着须,啧啧感叹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啧,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百年勋贵底蕴!瞧瞧这些好东西,许多怕是都有年头了,非一朝一夕能积攒起来的。”
“是啊,只可惜……竟是这般散了出来。想想月前平阳侯府分家那日,虽也热闹,可那份热闹里透着凄凉,好东西是不少,可终究是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林家竟如此舍得!将分得的大部分家底,一口气全都拿出来给长子聘媳妇了!这般手笔,这般决断……看来这位未来的长媳在林家的地位,绝非一般啊!”
“怕是倾尽所有,也要为长子挣足这份脸面,奠定长房地位了。只是…如此毫不保留,未免也有些…太过实诚了?”
这些议论声并不小,顺着风飘进了队伍中代表林府的大管事德华耳中。德华依旧昂首挺胸,步伐稳健,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流露出一种知悉内情者的优越与好笑。
外人皆以为林家这泼天富贵,是掏空了平阳侯府分家所得的大部分底囊。
唯有林家人自己清楚,平阳侯府分来的那些祖产古玩、田庄铺面,固然价值不菲,也确有部分精品被精心选入聘礼之列以充门面,但更多的,只是作为一个合理的“幌子”。
那些闪瞎人眼的金珠玉宝、珍稀香料、海外奇珍、乃至兑取便利的金票,大多来源于林家这些年的经营,而非那座已然显了颓势的老侯府。
可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看来林家这番倾尽“家底”的盛大下聘,确确实实让曾经只是以表姑娘身份寄居在楚国公府的房书韵,在这偌大繁华、最是看重身份脸面的建京城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气和尊荣。
往日里,虽得长公主外祖母的怜爱,国公府也未曾短她吃穿用度,但“表姑娘”这个称呼本身,就带着一丝寄人篱下的疏离与尴尬。
京中那些顶级的社交圈层,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贵女,明面上客气,背地里难免会议论她的身世,揣测她未来的婚事是否能匹配国公府的门楣。
她就像一株依附于参天大树旁的藤蔓,虽得荫蔽,却总缺了几分自主的根基。
而如今,一切截然不同。
那耀花了整个京城眼睛的聘礼,每一抬都不仅仅是金银珠玉,更是林家对她毫无保留的重视和认可,是砸在建京舆论场上最响亮的一声宣告:房书韵,是林家三媒六聘、以最高规格迎娶的未来宗妇,是林家板上钉钉的自家人!
那些曾经或许带着怜悯或轻慢的目光,如今变成了纯粹的羡慕、嫉妒,甚至是一丝敬畏。
人们不再仅仅将她视为“楚国公府的表姑娘”,而是“那个让林家倾其所有下聘的房氏女”。
“房书韵”这个名字,第一次如此独立而耀眼地存在于建京众人的口中和心里。
那压得街面仿佛都沉了几分的聘礼,像是最坚实的后盾,撑起了她的腰杆,未来婆家的重视,成为了她最硬的底气。
建京城这片深水,她终于不再是漂浮无根的浮萍,而是有了能让自己稳稳立足的舟楫。这一切,都始于林家那场轰动全城的“倾家”下聘。
请期之后,添妆之日,林希更是锦上添花。
大多闺秀的添妆之礼都是物件,而林希的则是满满一箱子的契书,从建京城一路往南,凡是大一点的城池,皆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地契和房契。
小到茶楼大到田庄,共计六十六处。
林希在用这一箱子的契书告诉世人一个实事,房书韵,林晨之妻,是林家真心求娶,也是被林家放在心尖上,用真金白银护着的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