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橘猫的所作所为,元恒当然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从江鋆之昏迷期间与其的对峙里他就发觉了——橘猫并不是什么寻常存在,外加有一点难缠,就非要依赖着江鋆之死黏着江鋆之,便就只好放任了。
至少对方不会怎么来妨碍他,妨碍他针对江鋆之,总归也就是一只畜生而已。
而江鋆之身体约莫恢复正常的一刻,首要想的自然是放开视野。
只是指尖堪堪碰触到眼上的布,男人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就落在了他手腕处,警告的言语紧随其后。
“鋆之是觉得前面的电流还体验得不够吗?或者是再想试试手腕骨被弄脱臼弄变形?”
对此,江鋆之必然只有妥协只有沉默,他也没必要多招惹元恒反让自己不利,何况他也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不是吗。
一直等到元恒亲自替他穿好袜子穿好棉拖,再稍微理了理他那套新换上的短袖短裤,男人这才手拉手牵着他往客厅去。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如今他们就身处在被父亲亲手送给元恒的那套房子里的前提,毕竟他不清楚到底昏迷不醒了多久。
只是行进过程中稍有些吃力而已。链条约莫就30厘米,他好几次都险些绊倒的,尤其视野还一片漆黑,男人又是硬拽着他一只手走的,不协调的状态下却还不得不跟上对方较快的步伐。
至于封他嘴的东西,则是在男人将他安置在餐桌边椅子上,又暂且离开他身边,再端着一杯他尝试触摸过感觉冰凉的却不知加了什么的液体到跟前后,继而把他拉到腿上坐好准备喂给他喝的时候,才勉为其难替他拿掉的。
玻璃杯杯沿贴到他唇边时,他明显听出来了元恒话里藏着的笑意。
“来!鋆之,喝口水!你都昏迷快1小时了,肯定口渴了吧!特别是前面你还哭了那么久。”男人是这样说的。
貌似元恒又想喂他喝点什么,他想,绝不会只是简单的一杯水而已。
但不等他忽略男人的引导且大概率会导致对方强行灌他的这个可能性,将早早预备好说出口的言语直接坦白时,他却不知道如何又会惹男人心情不快了。
他说,“那你准备要杀掉我了吗?这是毒药对吗?”
这些听到元恒耳朵里去就明明白白是邀请的语气了。
不由的,他就在两三秒的静默后甩下杯子狠掐住了人的脸,“江鋆之,你是觉得我怎么都杀不了你,就可以这样放肆这样毫无忌惮了,是吗?”那架势险些都要把杯子直接砸碎,动静响亮显耳得很,狠话亦说得深刻清晰。
“我没有这样想。”那些表达愤怒的举止动静江鋆之听清了,但也只是正式地抬头去瞧,甚至毫不顾忌地揭露了自己可能会死的事实,“因为你是有机会杀掉我的,难道你不想杀我吗?你不想知道能杀死我的方法吗?”
虽然视野被布遮盖看不见,但估计男人的视线就是在哪个位置角度吧。
元恒听了不觉嗤笑声,心里的讽刺更是足。
江鋆之,我怎么可能不想杀你啊?从元舜天死的那天开始——到现在,我每分每刻都在想怎么弄死你才好的!我做梦都想要你死啊!所以你怎么能活得好好的?怎么能活得安然无恙的?你凭什么?
但明面上他还在装,愤怒的情绪并没有爆发得太强烈,勉强算玩味和不屑,“鋆之真会说笑——你知道的,谁也弄不死你的!这样说有意思吗?炫耀你很有能耐?”
他不由把话嚼得咬牙切齿,掐着人脸的手再多上了几分力道,眼神更是蔑视,大概因为人此时也看不见他是如何的脸色神情,连嘴角装出来的那点笑意都只有瘆人的份。
江鋆之不管,还十分平淡地解释起了缘由,“没有说笑。你可以尝试从心口位置下手,曾经父亲教导我对错的时候,就很少会碰,所以——或许多试几次多插几刀,我就会死的。你既然那么想让我死,就不该忽视这点可能性。”
他知道元恒有能力监视他,从前面的交流里他就知道了的——针对他不守规矩的这点引发争执时。不然的话,元恒怎么会知道那个叫阳昭的小孩的存在,怎么会知道那个混混的存在,不过因此,他倒是才想通——原来那晚上一直跟踪他的人,是那个混混。
但毋庸置疑的,曾经父亲折磨他的那些,对方应该都看见过了吧。
只是从头至尾,人都对生死毫不在意,可能连日常呼吸所需的氧都比之重要百倍。
或许就和江鋆之如今不正常的身体状态下,随机送进肚子里的那点食物——那点无法供给他生存的食物,所处在的可有可无的高度没什么俩样。
元恒却是霎时愣了,他在认认真真思考人的建议。
只是换做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可如今——他却有那么点不希望人死、并离开自己、且彻彻底底在他的世界消失的冲动了。
不,更大一部分的纠结是——他觉得江鋆之不配。
害死元舜天,害得他仇恨十几年,他江鋆之是怎么有资格要求这样轻轻松松就结束的?是凭什么痛痛快快地想用死就来了结这场怨的?
那他那十几年的煎熬又算什么?
所以如果江鋆之说的是真话,他也真的是有机会弄死对方的话,那这场报复对江鋆之来说就太容易了,死而已,眼睛一睁一闭估摸着就完事了,可他江鋆之怎么配的?
还没赎罪呢!光一条命怎么够?光几句毫无真心实意的认错道歉又怎么够?光被他摧残这么几次更不可能够的!所以啊……他不可能让江鋆之这样轻而易举解脱的!绝对不可能!
想罢,元恒顺势就强行把人往自己眼前带近了几分,特地贴着人耳侧谴责及警告,“江鋆之!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就你的这条命,怎么配和我父亲等价?更不要说我那十几年里煎熬的、失去的了,你怎么赔?”
下一刻,他甚至了当掀开了人眼上的白布,郑重其事注视着人讲的,“我告诉你江鋆之!你欠我的债——就算你花一辈子也还不完!想简简单单用一个死字就打发我,怎么可能呢?这场复仇,我是要让你生不如死的!是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折磨里煎熬里的啊!”
“所以……等什么时候我满意了玩够了,等什么时候你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了,我倒说不定还能勉强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机会!让你稍微死得不那么痛快点!但现在——你想用死解脱,就不可能!你听懂了?”
将男人气愤极了的话一五一十地听进耳朵里去,江鋆之这次的应对明显从容很多,或许也更不以为然了。
毕竟他早想过这种可能性了。毕竟男人那么久的仇恨却只换得一场死作为结尾,就未免太不值了。
所以他想,比起一直被元恒借着莫须有的罪名挟持在煎熬痛苦里,他更该逃。
半晌,江鋆之才无视男人的疑问这般陈述,“是吗,原来你真的这么恨我,到如今还是这么恨我。”
明面上看起来——对待男人近来频率过高的愤怒他估摸着是很无所谓了,仅仅脑海里的思想稍微有那么点活跃罢了。
所以他不否认,年纪小的时候确实容易意气用事的,所以当初恒哥哥做的那些——本不该是家人做的那些,他视而不见了。
可到现在,元恒竟还在借着那点冲动行事吗?是在一天天用那场死亡那场意外告诫自己吗?所以仇恨加深印刻到现在,已经是容不得去讲什么真相什么证据的地步了吗?还是说——就因为他身上那所谓的诅咒?
可为什么,他要是那个目标?因为他当时陪在元舜天身边?因为他最后活着元舜天却死了?
大概就是这样那样这些那些更多地偏向元恒感性上再的理由吧。
只是,他凭什么无故受着?
他知道他的清白,他亦不想折磨煎熬像曾经与父亲单独生活的那几年一样——侵蚀他、好久好久。
所以他才要逃,因为他不想选死——不想选这种死法——他在毋庸置疑排斥畏惧的死法。
或许他也是想活的。
估摸着是那些最痛最残忍最难熬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思绪又稍微活跃一些状态也勉强平静一些的时候,他难免要想得再多。
尤其回想起来此前听到过的那般悦耳的有律动的心跳声,他想活着的念头更是活跃了。
毕竟他还没真正地、像个正常人类一样——活着。
大抵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也会有喜欢的东西——那种想要留住、想要占有的感觉,那件引起他不少兴趣以致于他比之平常都明显失态了的东西。
那时,因为阳昭与他告白,因为阳昭莫名胆大了些主动牵引他的手覆盖在自己胸口去感受,他貌似是像极了一个真正的人类的,甚至拥有了喜欢。
他喜欢阳昭加速的心跳——是他一直以来不曾触及未曾感受过的存在。当时他可是连剥开对方胸膛的血肉好将那颗活跃得过分的心脏拿出来好好观摩一下的念头都产生过的,即便下一秒就被他否认了。
毕竟阳昭只是人类,和他这个怪物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当然,他渴望的也仅仅是加速的心跳。在他看来加速的心跳相比平静状态下的心跳是完全不一样的,那种平静的心跳他甚至感知不到。
再者他还答应了唐璃——不去想死。
他知道对方也有不想他死的意思在,但他其实不想承认的,而且他之所以轻易答应人,也不过是想着承诺字面上的意思罢了——他会应人的要求尽量不去想死,但不代表他不会去死。
可,他隐隐有点不想唐璃怪他,他想满足人多一些要求——毕竟他知道,唐璃是继恒哥哥后第二个对他很好的“家人”了。
虽然一开始有血缘的关系在那摆着,但唐璃的的确确就护过他很多次,即便在他看来没有必要那样做。更因为,在后来知道他和唐璃毫无血缘联系且果断与人撇清关系的那次,他表现得很矛盾。
知道自己没必要理会人的大哭大闹,他也还是做了选择,可能一直以来按着娜岚小姐的规矩照顾这样一个妹妹有几分习惯了,也可能他就是单纯不想人哭,也不存在那些规矩的束缚。
他是感激唐璃陪了他那么久的。
在痛的时候,他看到的大都是唐璃的笑脸,也听过安慰,受过关心。
就算不再是家人,他们也算得上朋友了,怎么说也认识了那么久,有过那么久的友好来往。
其次,他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在,凉秀笙会让他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吗?如果他死了,对方又会不会迁怒于唐璃?会不会也伤害唐璃的家人?
他捉摸不透,但至少能确定如果凉秀笙还对他有兴趣的话,会尝试让他活过来吧,以伤害他人的方式。
除非对这个神来说,复活他的代价很大。
而且现在仍就被凉秀笙监视着的情形,他觉得对方不会这么快对他失去兴趣,也同样不会让他轻易死了,致使游戏草草结束。
哦对,他好像还欠着那个病人点什么吧,虽然是陌生人,他可以忽略。
毕竟曾经的娜岚小姐在他这里反复强调过家人的重要性,如果欠了什么,对于陌生人他可以当作可有可无,但对于家人却绝对不能忽视。
但他……莫名就想到了那个男人,因为那股熟悉,因为那个眼神,很特别。
他总觉得自己和男人之间是有过接触的。
可能以前真的见过对方,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待在一起过的样子。
所以他应该是忘了什么吧。
但在没记起那些记忆前,他也不会太关注。
既然能忘了,可能就是不重要。
他单纯就是觉得自己也该还男人点什么,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帮他,有点过了。
但就算什么都不管不顾,至少在与父亲再见前他需要活着。
因为他的生死,大概就是父亲最有资格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