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熟人了。
相公，前世的。
挨打的人呲个大牙傻乐，出手的人见鬼般大叫，转头跑走。
实际上，沈雁归没有见过十八岁的他，十八岁的他也不知道她的相貌。
可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两人分明都认出了对方。
且都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
沈雁归坐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竹影摇动，院子里响起晏乐的声音，他大声说着今日在街上的盛景，说哥哥多么神气。
门被敲响，沈晏修进来。
兄妹俩说了会儿话，沈晏修忽然问起，“你还记得当年在医馆里的小哑巴吗？”
当年阿娘在永州开医馆，收留过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小哑巴不能说是最特殊，至少让人印象深刻。
他是自己从二十里地外吭哧吭哧扛回来、亲自喂药喂水救回来的。
并非真的哑巴，只是不爱说话。
彼时她全家成日戴着面具面纱、连名字也是假的，她也只知道小哑巴是军中人，双方并不了解对方更多信息。
后来小哑巴被主将寻回，临别给了她一枚玉佩，说将来一定会回来找她。
玉佩早不知被沈雁归丢去哪里，他也没有回来。
“记得，好端端哥哥怎么说起他来？”
“他，墨承影，皇上的幼弟，征西大将军，陛下钦封的御王殿下。”
沈雁归缓缓睁大眼睛，表示不敢相信。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哥哥是说我救了王爷？”
沈晏修闭眼点头，用最温和的语气道：“他喜欢你。”
“咳咳咳咳咳咳！”
沈雁归一口水呛进气管，咳得满脸通红。
救王爷不足以让她惊讶，小哑巴喜欢她，沈雁归脑子转一转，也能想明白。
可这两条消息放在一起，足以将她炸飞。
御王可是未来的摄政王！
摄政王是她前世的相公！
前世哥哥和弟弟出事后，阿娘怨恨父亲，几次出手险些杀死父亲，他二人关系恶化，逐渐步入陌路。
后来圣旨赐婚，摄政王恶名在外，传言他是个战场毁容、性格扭曲、心理变态、喜欢折磨女人的老登。
沈家嫡女害怕不肯出嫁，因着圣旨只是沈家女，父亲以阿娘性命威胁，让沈雁归替嫁。
那时候的她因为接连遭受重创，又一度酗酒沉沦，十多年后相见，彼此音容性格大变。
她未能认出他、他亦未能认出她。
二人，一个被迫嫁，一个被迫娶。
郎无情妾无意。
十年夫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连见面次数，都能数得过来。
沈雁归平复气息，“哥哥，这话可不兴乱说。”
沈晏修哎呀一声叹息，顺手抽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故作失望，“还以为我这个做哥哥的，和妹妹天下第一好，却原来，不过如此。”
“什么嘛？”
“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哥哥懂~”
“阴阳怪气。”
“不阴阳怪气。”沈晏修直截了当道，“你前世和小哑巴在一起了？”
“没、不……”
沈雁归结结巴巴，终是妥协，“好吧，在一起了，被迫在一起的，他有他的白月光，和我、空有夫妻之名。”
被迫成亲，必是父亲手笔。
空有夫妻之名……往事历历在目，沈晏修想到墨承影的为人，猜测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自己这个妹妹，可谓天赋异禀、聪慧绝伦，样样看得透、事事能周全，偏偏感情不开窍。
小哑巴喜欢她，她对小哑巴又何尝没有一点感觉？
想必前世两厢未相认，她也动了些凡心吧。
只是自己没发现，或者，大脑自我保护，在意识到之前，先将这感觉藏起来。
唯恐触及妹妹伤心事，沈晏修不敢多问，又怕一句不问，叫两个已经错过一世的人，白白再多浪费时间。
“哥哥一直没敢问。”沈晏修犹犹豫豫，“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被那个大傻子害死的。”
果然人心易变，小哑巴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竟是自己错看了。
沈晏修面色凝重，幸好还没劝和。
“我那时候生意做太大，触及各国皇室利益，被联合追杀。
左右阿娘她们都已经安顿好了，我便将计就计，放出消息，将人引到摄政王府，并在外面布置好我的人。
打算利用王府力量，里应外合、进行反杀，顺便假死脱身。
我的身手，哥哥你是知道的，行云流水，杀人、挡刀、重伤倒下，一气呵成，一点破绽也没有。
谁知道那个蠢货突然跟着了魔似的，抱着我的尸体，死不松手。
我那会儿假死药发作，动不了，耳听着，谁敢靠近、不分敌我，全被他砍了。
冰天雪地，我愣是被他抱了三天。”
假死成真死，沈雁归抿了抿唇，“到哪儿说理去？”
首先，沈晏修真的很心疼妹妹。
其次，这种死法，真的很让人无语。
“我明白了！他那会儿是发现了我的计划，与我同归于尽呢。”
沈雁归一脸恍然，拖长声音“哦~~~”
沈晏修屈起食指轻敲妹妹的额头，真是个小傻瓜。
“发现是发现了……”
“是吧！”
“你用的是你那套枪法？”
“当然，独门秘籍！六尺之内我无敌，三步杀一人，谁也别想跑！”
沈雁归眉毛一挑，说起自己的枪法，那是满脸骄傲，“其实上辈子，他除了不怎么搭理我，没有因为父亲而叫人欺负我，大宴之上，还会护着阿娘和妹妹。”
“何况，我还顺了他好些银钱没还，总不能再将敌人留下，要他性命吧？”
江湖儿女，总是有些义气在的。
“你就没想过，他的白月光，是你？”
“怎么可能？”
沈晏修看着妹妹的神色，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也明白过来了。
前世她们离开永州，沈庭寻来的尸体年龄、性别、身形……与她们母子无差，回到京城后，沈林两家也完全瞒住她们的来历。
时隔十多年，见面不相识，实在正常。
“他回来了。”
沈晏修的言外之意，见见他吧。
逃避遮掩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直面说开才是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