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丹的雨大抵不会停了。
神千落飘然落到吞星之鲸庞大的身躯上,戳了戳两眼冒金星的鱼,做出了此等判断。
“哦?雨?”达达利亚指间一转,收起了滴血的水刃,脚踏吞星之鲸和少年并肩而立,“这么说来,枫丹的雨,和那位最高审判官大人有关?”
“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的强者气息……他的真实身份,应该不是人类吧。”
“直觉很准呢。”半蹲下身单手抚上硕大的脊背,少年手臂抬高的瞬息,箫音携卷着凛冽斐然的气势四散涤荡,连虚空都发出了细微龟裂的破碎声。
“我将掌控这异界巨兽,用以逼迫远古的水之王者。鸭哥哥,”说着侧过眸来,少年直视达达利亚振奋的双眸,金瞳在虚妄的强光下烛火般熠熠。
“我可以将这份与强者对弈的权柄,转交于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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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离开谕示裁定枢机时,倾盆大雨从天际滴滴答答地陨落。
风和水编织着湿冷的空间,给漫无边际的空寂平添凄清。他独自前行在行人逃窜的街道,和一位位枫丹的子民擦肩而过,长辫微扬在彼方奔跑荡起的风中。
枫丹的子民热情、善良、谦逊、磊落,其中不乏邪恶之徒,但和璃月子民一样,不过是众生百态千千万的一种。
那维莱特对人类产生情感,他自然可以理解,甚至比任何神明都更易为此共鸣。
而龙族同样是他水龙王的子民,因而无论那维莱特做出怎样的选择,己方都早已有所判断。
将目光从昏沉的天空收回,钟离背对着身后空间芙宁娜紧张的目光,缓缓唤出了凝厚锋锐的岩元素长枪。
侧眸遥望远方山巅之时,龙瞳尖锐,嗓音微沉:“若陀,该做准备了。”
只是,还望参与其中的所有人与神,不要为了一己私欲,逾越共同约定的边界,打破尘世勉强维持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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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沉默为混乱的歌剧院带来了缓冲的时间。
大量枫丹子民逃窜离开,方才繁杂热闹的剧院冷冷清清。那维莱特静默在舞台的中央,仿佛上演着最为荒诞的剧目,缓缓直视神明的双瞳:“芙卡洛斯……”
“要作出决定了吗?”面前的少女显然分外在意他的回答,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丝情感变化。
他忍不住叹息:“老师……如果神千落一方象征着天理的势力,那么同行前来的璃月神明,应该也属于他的阵营。”
“我与僭主尚有未结清的恩怨,还有未得偿还的血仇。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放弃龙族的邀请,投入人类的势力。”
“……”如泉水清澈的眸瞳稍起波澜,芙卡洛斯默然了一会,“那么,你的答案,就是……”
“可一旦设想对天理、对七神、对人类展开种族的复仇,我又会为此感到痛苦。”缓缓走下舞台,一步步踏出遭受吞星之鲸破坏的歌剧院,那维莱特缓步踏入雨中。
清冽的雨滴落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之上,打湿了身为最高审判官常穿的礼服,顺着发梢低落土地。
手杖轻轻点向地面,他与远方的钟离,侧方的若陀和尼伯龙根呈鼎立的姿态,如三方远古巨龙的对立,无言散发出针锋相对的强大威势。
从天空坠落的雨水仿佛都凝滞在这一刹的肃穆之中,“因此我认为,我无法做出伤害人类的行为。当年的罪责,也应该由当事人亲自承担责任。”
“所以,你要向天空的那位少主宣战?”站定在他的身边,芙卡洛斯轻语,“他是非常强大的神明,你我对此应该都有一定的了解吧?或许,向他宣战的结局,是我们全部都死在他的手里呢。”
“的确有这个可能。”沉重地再度叹息,那维莱特的字句坚决,语调沉稳,“所以,我会请求龙王,不要将仇恨的怒火溯及?人类一方。”
“我也会向老师…神千落冕下请求,这是我们龙族和天理的恩怨,我希望他,不要伤害其他无辜的……”
喷涌的鲜血‘啪嗒’一声,飞溅到他棱角俊朗的脸庞。
那维莱特愣住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远方步步紧逼的两方气势恢弘不减,瞳孔为之收缩的这一刹,好似时间、空间、灵魂的颤动都一并凝固了那样。
恍惚的刹那,他动了动唇,手臂止不住地细微颤抖着,任由滚烫的鲜血被冰冷的雨水浸湿,夺走脸颊滚落的温暖,甚至无法重拾转头的勇气。
清透的竹箫以极快、极准、极狠的力度,一把洞穿了微笑着的少女神明的胸膛。
芙卡洛斯死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的脸颊还带着淡淡的,俏皮的笑意,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被风吹乱,被雨打湿,她的目光至死凝望着他的方向。
眼底晕染的水雾中,似有温柔,似有不舍,也似有无法言明的无尽的不甘和落寞。
芙卡洛斯死去了。
死在了他亲眼目睹的那一瞬,死在了他的身边,死在了那位……令他如坠寒潭,也如临深渊的神明……漠然的淡笑之下。
他几乎控制不住呼吸的颤抖,转头怔怔地注视着霎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空间撕裂的颤动随着少年衣袖的飘落,渐渐归于宁静。
他们对视在凄冷的大雨中,眸光交错,而再无温存与涟漪。
“竟是这般有趣的反应。”最终,是漫不经心的神明一声淡笑,打破死寂般的不可置信,“水儿,你啊……”
“终究是太过心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