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之后上来一位世家千金,奏了古琴,还有人在一旁吹笛,声音清越悠扬。
但李仁已经没有心情欣赏了。
他瞥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丝毫感觉不到那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的一切苦难,不是此人亲手施加也皆由此人而来。
但这怨怼也只是一瞬间,之后他再次转身,已是神色如常。
李仁仍到各桌劝酒,同时查看有没有什么需补充的酒水。
走到皇上高高在上龙椅正下方,那里坐的都是皇帝亲信,一个个盯着台上表演。
此时一人也在舞剑,与李仁不同的是,这人剑术十分高超。
李仁之舞的高明在于“寓意深长”。
这个人却是纯纯武艺高超,那剑如绽开的银花,密得水泼不进。
腾空跳起来的动作轻盈优雅,明显带着轻功。
大家看得入神,就在伴奏的音乐弹至末尾,这人突然跃起,跳过坐着的亲信们,直冲龙椅上的皇上而去。
手中剑直指皇上面门。
台子与龙椅相隔有段距离,一跳不能到达,所以此人至中间燕子点水般一点,第二跳就已经能扑到皇帝跟前。
这一下实在突然,连奏乐之人都没反应过来,犹在吹奏。
刺客马上要把剑刺入皇上胸口。
就在大家发出惊呼时,一道金色身影与刺客同时到达皇上跟前。
金色影子空手不及接招,大张双臂扑到皇上身前,替他挡下这一剑。
皇帝反应过来向后撤,同时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刺客按住,一部分人则扶起人影——
是还没来及换下金甲鱼鳞服的李仁。
那剑已刺入李仁胸口寸许,好在他的胸甲挡了一下,不致命。
“回陛下,郡王伤在胸口,不过不致命,已传太医,请陛下放心。”
那刺客被按在地上,回头死死盯着皇帝,突然用力一咬牙,侍卫去掰他下巴已经来不及,他嘴里吐出黑血,头一歪,睁着眼死在阶上。
显然这是服下了提前准备好的毒药。
李仁半闭眼睛,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凤药方才离席,回来就看到发生这么大的乱子。
走上来才看到刺客已死。
李仁胸甲被人除去,白色衣衫被鲜血浸湿。
“快把太医找来啊!”她指挥侍卫。
“已经请了,马上过来。”
“把慎郡王抬入殿中塌上,一群蠢货。”
“姑姑不必着急。”李仁冲着凤药勉强笑了一下,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其抬起送入殿内。
她回看一眼皇上,见皇帝没受伤,吐出口气,指挥人查清楚这个表演本来应该是谁。
侍卫抬来一个被绑成棕子扔到无人角落的公子哥。
原来这位公子要表演,结果被人打晕绑起来,刺客冒名顶替上台。
“不必查了,查不到,刺客既然做了必死的打算,就算这会儿没死,你们拷打他也不会说的。”
“就这样吧。”
皇帝板着脸,挥手让侍卫散开,对一直守在跟前的小桂子道,“宴会继续!”
凤药再次向皇上看去,帝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起来很平静,只是微微下垂的嘴角泄露了心情。
凤药等到太医,与太医一起进入殿内。
李仁靠在榻上郁郁的,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凤药,马上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
这是只有最亲密的亲人才懂的眼神,她马上放心。
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当时刚好在台边,离父皇很近,见他突然发难,我没多想就扑过去了。”
太医看了伤口,并未伤及内脏,上了药包扎后,开个方子便离开了。
凤药守在床边,殿外又响起欢呼声,不知是什么精彩的表演。
她不易察觉叹口气,李仁已疲惫地闭起了眼睛。
这些天他没好好睡过一觉,又受了伤,此时一下就睡过去,殿中回响着他的鼾声。
“他怎么样?”
凤药回头行礼,放低声音,“睡着了,可能太累了,伤口还好,多亏还没去了铠甲。”
“那就好。”
凤药等着,却不听有下文。
论理,该赏李仁。
他做郡王已久,升成亲王理所应当,皇上却没提起。
她抬头,却见帝王绷着脸,不知想些什么。
“皇上?”
“哦,朕派人去查刺客身份了,很快就会知道他是哪里人。”
原来方才说不查只是平定场外之人的情绪。
温柔的月光透过雕花紫檀窗照进殿内,李瑕的脸一半隐在暗处一半被月光和烛光照亮。
殿中静悄悄的,外面的喧闹仿佛离得很远。
“你是否认为朕待五皇子太严苛?”
不等凤药回答,他自失一笑,“想必秦大人又会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不想听这种话,秦大人的场面话越来越多了。”
凤药低下头,她倒想直说,可说了皇上肯定不答应,还会不高兴。
明知结果何必开口。
比如,皇上的确待他不公,几次大功都不赏。
他为救您受了伤,要不是幸运,甚至有生命危险,皇上一个字也不提吗?
对话双方都太通透,几乎互看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仁封为郡王也该搬出宫去,常宗道的宅子如今空着,赏给李仁做为郡王府吧。”
“别让朕落了寡恩的名声。”
凤药一口气提不起来,差点说出心里话。
这还不算寡恩?
他是护卫皇上受的伤,赏王府是早该赏的,迟迟拖着,又立新功却把上次该给的东西,放到这次给出去,还说自己不寡恩。
凤药强压住心里的不甘,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殿外响起杂沓的脚步,还有宫女的声音,想必是妃子们来瞧五皇子。
凤药想起身退出,皇上叫住她,“凤药随朕过来,有事和你说。”
两人从偏门离开,留下宫女照应。
绕到花园中,皇上已经换了个模样,眉头紧锁,方才的快乐、志得意满都已离他而去。
愁绪将他笼罩,他回过头,眼中流露出痛惜、心疼、遗憾……
“凤药,朕知你一向坚强,贡山那边上报说……玉郎可能遭遇了火灾,因为喝了点酒,没能逃出来。”
凤药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好笑。
原来下头人就是这么蒙蔽圣听的,因为距离够远,就敢不说实话。
皇上为什么挑着这个时候说出些事?
难道方才刚收到信?
皇上接到消息,竟还不如她快。
想来贡山那边很是发愁,怎么上报才能不受处罚,所以迟迟不发折子。